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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1年浙江省青年志愿服務項目大賽上,“我為烈士來尋親”項目脫穎而出獲得最高分,引發人們的關注。該項目不僅幫助800多名客葬異鄉的革命烈士找到親屬,在全社會掀起祭奠先烈、學習黨史的熱潮,尋親項目的不斷發展,還讓越來越多的志愿者積極為烈屬群體發聲,讓社會更多關注烈屬這個群體。同時,隨著項目參與者的增多,逐漸在社會上掀起開展公益志愿服務的熱潮,為樹立文明新風、弘揚志愿服務精神作出了貢獻。項目發起人孫嘉懌通過開展“百場英烈故事進校園”“我為烈士來畫像”等活動,將紅色故事送入校園學堂,讓更多的人,特別是青少年一代緬懷革命先烈、厚植家國情懷,將英雄主義和愛國主義精神繼續傳承下去。
——共青團浙江省委志工權益部部長、2021年浙江省青年志愿服務項目大賽評委陳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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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我為烈士來尋親”公益項目發起人孫嘉懌一宿沒睡,一直守著消息,等候第八批在韓中國人民志愿軍烈士“穩穩地回家”。
“退役軍人事務部公布25枚與烈士遺骸同時發現的印章,向全社會征集線索為烈士尋找親人,我們的志愿者在網上參與了信息的比對和分析,郭玉文、楊翌梅兩位志愿者實地找到了李云姍烈士的親人,還在做DNA鑒定,結果出來后才能最終確定。”孫嘉懌告訴記者。
每年祖國以最高禮儀接客葬異鄉英烈回家,孫嘉懌既激動又感傷,一批又一批的英烈回到了祖國的懷抱,一個個生動鮮活的故事告訴我們:“今日之中國,是昨日之中國先烈們用犧牲換來的。”
一
志愿者蘭鋼是孫嘉懌的“師傅”,他沒有當過兵,卻愿意待在與這些英勇無畏的官兵們最近的地方。自由職業的他,大部分時間不是在陵園就是在去陵園的路上。
從2007年開始,蘭鋼一直在做一件事:去烈士陵園,祭奠、拍照,回來以后整理資料。他的個人博客“luck路客的博客”是孫嘉懌最早在網上接觸到烈士信息的渠道。
正是在他的影響下,孫嘉懌才走上了為烈士尋親的路。
每次走進烈士陵園,蘭鋼都是蹲在烈士的墓碑前,熟練地敬香、倒酒,點上香煙,念叨著烈士的名字,拍下一張張墓碑的照片。這是他祭奠烈士的方式。
“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親人葬在哪里。我希望當家屬在網上搜索烈士的名字時,能沿著我發的信息找到烈士的墓碑。”蘭鋼說。
每年清明節,他都會去烈士陵園里為這些有名字、沒名字的烈士掃掃墓,上上香。
孫嘉懌說蘭鋼給了她一種震撼,“每次看到他發布的信息,都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后來,孫嘉懌的每次旅行,都是去全國各地的烈士陵園,看每一塊墓碑,算烈士犧牲時的年齡,“他們大部分是那么年輕。我常常想,每個人都有十七八歲的青春年華,可是他們十七八歲走上了戰場,二十幾歲就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2012年,新婚的孫嘉懌作出了另類的選擇:帶著先生一起再去一次云南,沿著邊境線去那些烈士陵園,去那些當年的舊戰場。
新婚的先生順從了她,蜜月之旅從滇西的國殤墓園到龍陵松山戰役的戰場,從邊陲小鎮麻栗坡到中越邊境線上的老山主峰,孫嘉懌一路祭奠英烈,同時通過微博(網名“貓小喵滴兔子”)向網友們介紹那些烈士陵園的位置和具體情況。
9年前云南的交通并不發達,烈士陵園和戰場遺址比較分散。15天的“蜜月”旅行,她和先生不知道在昆明中轉了多少回,她一路走、一路拍、一路分享。
就這樣,一塊塊墓碑地拍,一個個名字地記,一次次地跋山涉水,蘭鋼和孫嘉懌用他們的方式守護著英烈。
二
隨著“貓小喵滴兔子”微博粉絲越來越多,尋親的烈屬主動找上來。
第一次幫烈屬找到親人時的成就感,孫嘉懌至今記得。
2016年8月,有一個安徽太和的烈屬,輾轉找到她,給她留言:您好,看到您經常到烈士陵園去,想請您幫忙尋找一下我的小爺爺王心恒,他去打仗之后就和家里斷了聯系,老一輩說他大概犧牲在寧波。現在過年的時候家里也都給他擺上碗筷,希望他能回來。
這位烈屬是王心恒的侄孫,無意中在當地一家紀念館里找到了一段關于王心恒的介紹,說王心恒犧牲在寧波。
“什么材料都沒有,這該怎么找?”孫嘉懌雖然心里沒底,但是滿口答應,“沒事,沒事,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的,你放心!”
已經答應了,必須辦到。孫嘉懌暗自下定決心,“只要在寧波,我一定能找到。”
“當時還沒有退役軍人事務局。”孫嘉懌首先想到找民政局,但毫無收獲,工作人員提示她可以去烈士陵園找找看。
之后,孫嘉懌便利用工作之余的時間,花了兩個周末把寧波大大小小烈士陵園的墓碑找了個遍。
這期間,孫嘉懌還干了一件事,“估計今后還會有人找,我一邊找,一邊一個個把每個墓碑拍照存檔。”
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二個周末,孫嘉懌終于在樟村烈士陵園找到了王心恒的名字。“看到王心恒名字那一刻,別提有多高興……”講述第一次找到烈士時的情形,她仍然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之情。
“我立馬給烈屬打電話。”當時她激動得手都是抖的,“犧牲幾十年了啊,終于被找到了。”電話那頭“哇”地就哭起來了。
通完電話,已是下午4點多,孫嘉懌趕緊跑去商店,“周邊沒有鮮花店,我就用香煙和酒敬上。”站在墓碑前,她輕聲說:“老英雄,你的家人沒有忘記你,他們讓我來尋找你,過段時間他們也會來的。”心里還默默地認了這門親戚,想著今后每年來祭拜。
在與烈屬一次次的溝通中,王心恒短暫的一生浮現在孫嘉懌眼前,“王心恒,1922年出生,在解放寧波中壯烈犧牲,年僅24歲……”忽然,她感覺烈士與自己是如此親近,說著說著,她流下了眼淚。
三
第一次為烈士家屬完成心愿,讓孫嘉懌更加堅定了為烈士尋親的志愿行動。但是,“我可以為這些烈士做些什么?我一個人又能幫助多少?”孫嘉懌有些迷茫。
2016年年底,孫嘉懌又一次接到了烈士家屬的求助:您好,我是中國人民志愿軍烈士黃建國的后代黃軍平。2016年8月,我和幾位烈士后代一起遠赴朝鮮尋找伯父黃建國的安葬地,很遺憾沒有找到。我把兩個烈士陵園1萬余名烈士的名字都拍了回來,不知道這些烈士的家屬是不是也和我們家一樣苦苦尋找親人安葬地幾十年。我想請你一起整理烈士的資料,幫助烈士尋親。
她趕緊要了黃軍平的電話,和他在電話里溝通了兩個多小時。
黃軍平是陜西咸陽土生土長的農民。他的二伯黃建國犧牲在朝鮮戰場,祖母因為接受不了兒子的犧牲哭瞎了雙眼。爺爺考慮到其膝下沒有子嗣,就將黃軍平過繼過去。
黃軍平還記得,小時候上學,語文老師講解課本上邱少云的故事時,對全班同學說,他的親人是志愿軍英烈,誰都不能欺負他。“因為當時家里掛著‘光榮烈屬’牌子。”看著其他小朋友投來的羨慕眼神,黃軍平第一次對志愿軍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情感。
遺憾的是,全家人一直都不知道伯父安葬在哪,也很少提起這事,直到爺爺去世前叮囑他,“看看能不能找到伯父的安葬地?”
黃軍平說,當年爺爺怕奶奶太過傷心,就將二伯的遺物燒掉了,只留下烈士證藏在老式柜子里。在清明時,一家人會到十字路口,面朝東方,燒香祭奠。
黃軍平20歲時就開始在地圖上找,當時只看到地圖上有個丹東抗美援朝紀念館,“在地圖上看,這個地方離陜西很遠,去一趟很不容易。”
他小心翼翼地揣著烈士證,開始攢錢。很長一段時間,去朝鮮尋找伯父的安葬地,成了黃軍平心心念念的大事。
2016年,黃軍平在烈士群看到朝鮮有兩個烈士陵園修葺完成。“像我這樣的烈屬有很多,我們有個烈屬群,彼此互通信息。”他覺得去朝鮮有希望了。
很快有人組織去朝鮮掃墓,黃軍平報名了。
那些年,黃軍平做了很多功課,把朝鮮戰爭研究了個遍,找到了伯父所在部隊番號,具體在朝鮮哪片區域戰斗。
“第一次去朝鮮,我所去的地方不是伯父在的地方,但我還是要去。”黃軍平說:“如果我不去朝鮮,不踏上這片土地,根本不會知道那里的狀況。”
剛開始,黃軍平還懷著“私心”,就是為了尋找自己的伯父。直到走進朝鮮開城烈士陵園,想法開始發生轉變,那種感覺,他無法用語言表述。
朝鮮開城志愿軍烈士陵園,莊嚴肅穆,同行的10名烈屬舉行了簡短的儀式,然后一起放聲大哭——仿佛這些墳墓里躺著的都是自己的親人,而他們是代表家鄉來看他們,祭奠他們。
“自己從來沒出過國,第一次去朝鮮,如同演電影一般。當年二伯和我一樣,從丹東入朝,我是坐著火車,二伯可能是從橋上走過去。我踏著二伯的足跡來尋找他。”回憶起這段歷程,黃軍平這樣說。
這趟朝鮮之旅,雖然未能找到二伯,但他將朝鮮烈士陵園中35米長的烈士墻名錄,用手機一一拍攝了下來帶回國內。
5分鐘左右時長,近1萬個名字。他想著,國內還有很多烈屬想找到家人,這些名字里或許就藏著希望。
可是,整理這些材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籍貫不詳、番號不詳,還有很多同名同姓的英烈信息無法確認。
四
黃軍平找到了網絡上小有名氣的“貓小喵滴兔子”孫嘉懌。
兩人通完電話,彼此都有種找到了知音的感覺,孫嘉懌之前想的事,一下全部找到了解決方法。
說干就干,第二天孫嘉懌就在微博上發起了#我為烈士來尋親#公益話題,號召網友們一起整理烈士信息,為烈士尋親。
那一次,通過孫嘉懌的個人影響力,招募到了26名青年志愿者,開始整理黃軍平從朝鮮帶回的烈士墓地視頻中英烈墻上的名字,把一個個名字輸入表格,再從中華英烈網的烈士數據庫和抗美援朝紀念館的英烈數據庫雙向比對烈士的身份戶籍資料,最終確定烈士的準確個人信息。
“因為害怕用代碼軟件會出現名字錯誤、同名烈士身份無法識別等BUG,所以所有的信息我們都只能選擇最原始的手動輸入。”孫嘉懌說:“我和志愿者們說,我們一起做的是從前沒有人做過的事,一定要認真對待,如果我們沒有責任心,很可能導致烈士信息錯誤,烈士找不著家或者找錯家,導致烈屬找不到他們。”
經過一個多月的整理和匹配,在2017年清明節前夕,#我為烈士來尋親#按照省份屬地分類發布了第一批1000名志愿軍在朝安葬地信息,得到了網友的大量轉發,也引起了各屬地媒體的關注。
孫嘉懌說,這個名單經過整理、發布和后續對接后,一大批烈屬找到了自己親人的安葬地,陸續前往朝鮮掃墓祭奠,“其實我們心里都很感激黃軍平叔叔,他的一個善舉,才有了‘我為烈士來尋親’這個項目,為更多烈士尋親找到了寶貴線索。”
這次網絡活動的成功,讓孫嘉懌和志愿者團隊看到了網絡的力量和社會各界對烈士尋親的關注,她和團隊一起商量調整“我為烈士來尋親”的思路,以整理烈士資料組為核心,向全網招募青年旅友、騎友、軍迷,到全國各地的烈士陵園就近拍攝烈士墓碑照片,補充烈士安葬地數據庫。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志愿者的行列,他們主動走進家鄉的陵園帶回一條條烈士信息。
隨著志愿者團隊的壯大,一個龐大、詳實的烈士信息數據庫被搭建起來。越來越多新發布的尋親信息不再石沉大海,“就像一個個小燈泡,原來是滅的,現在都被點亮了,有了回應,我們感到非常有意義。”
“一開始很多人抱著好奇心加入我們,后來碰到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同家鄉的烈士,又會有所啟發。”孫嘉懌說。
2020年全國人大代表呂卉老師了解到“我為烈士來尋親”團隊事跡后,來到寧波走訪調研,回去之后在全國兩會上提出烈士陵園檔案信息化建設的建議。
2021年4月2日,退役軍人事務部正式開通“烈士尋親政府公共服務平臺”,首次公布了100位烈士的尋親信息,同時向全社會征集線索,為烈士尋找親人。
在孫嘉懌看來,全國性的服務平臺提高了尋親的效率,政府對烈士尋親的重視也引起社會更廣泛關注,“我們也可以提供數據和資料,協助政府進行實地走訪核實。”
五
有人對孫嘉懌的做法表示不理解,有自己的工作和小孩,哪有閑工夫干這個?尋找的烈士與自己毫無血緣關系,值嗎?
孫嘉懌總是淡淡回復:“烈士們拋頭顱灑熱血,為的也是和他們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啊。” 她堅信,烈士的故事應該被銘記,烈士的精神應該被傳承!
2018年清明節,孫嘉懌帶著全國網友寄來的“鄉土”和孩子們寫給異國他鄉志愿軍烈士們的信件,與全國各地尋親成功的烈士家屬們一起前往朝鮮。
黃軍平也一同前往,這是他第二次去朝鮮尋找伯父。
“當我們聚集在中朝邊境小城丹東鴨綠江斷橋上時,許多烈屬淚流滿面,他們有的是烈士的子女,有的是烈士的弟弟妹妹,他們當中絕大部分是第一次去往朝鮮,其中年齡最大的已經80多歲了,他們要去完成整個家族半個世紀沒有完成的心愿,為烈士親人掃墓。”孫嘉懌還記得當時的情景。
在朝鮮的7天里,尋親團除了參加中國大使館的清明公祭外,其余時間都穿梭于朝鮮境內的各大志愿軍烈士陵園。孫嘉懌說:“這一行,我見證了一幕又一幕痛哭的場景。”
在尋親的隊伍中,有一位拄著拐杖的70多歲老人陳傳文讓人印象特別深刻。
白發蒼蒼的陳傳文兩夫妻,相互攙扶,步履蹣跚。這對古稀老人第一次來到朝鮮,為的是尋找自己犧牲在朝鮮戰場的父親陳士成。
“當時父親也就二十八九歲,思想先進,一聽自己符合條件,就主動報名,奔赴戰場,留下母親和我們兄弟姊妹4人。那一年,我也就4歲。”陳傳文說著,抹了抹眼角涌出的淚。
“大概一年之后,前線傳來消息,父親為了引開飛機轟炸,保護戰友和基地的安全,跳上自己的運輸車開出去做‘目標’,遭到美國軍機轟炸壯烈犧牲。”在陳傳文保存的資料中,有封來自中國人民志愿軍汽車二團的手寫信,向家屬表達了悼念之情。
朝鮮平安南道大同郡福山面大陽里——這是書信里寫著的地址,但并沒有寫具體的陵園墓地。
在朝鮮的烈士陵園里,老人拄著拐杖,放聲哭喊:“老爸,你到底在哪里?”他記得,母親彌留之際拉著他的手不肯放,希望能夠有朝一日找到父親,帶他回來。
這一幕深深地觸動現場的每個人,孫嘉懌說:“當時,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掉,那個晚上我怎么都睡不著,白天的種種在我的腦海里拼命地翻滾,烈士到底在哪里?大同郡到底有沒有烈士陵園,怎樣才能去?一個個問題讓我輾轉反側。”
離開朝鮮的那個清晨,備感失落的老兩口,來到所住賓館西面的小山坡,在這個距離父親可能埋葬地20來公里的地方,點上蠟燭,燒上紙錢,跟父親說說話。
老人顫顫悠悠地跪下,掏出一家老小的舊照片,畢恭畢敬地面向父親的照片磕頭,一下,兩下,三下,雪白的銀絲在微風中飄動。
第二次朝鮮之旅,黃軍平仍沒有找到二伯。這次,他從朝鮮帶回一小塊土,將其埋在奶奶的墳前,留個念想。
“我知道二伯所在的部隊停戰時在三八線附近,三八線是雙方兩公里內都不能靠近的地方,二伯就在那里。”黃軍平說。
目前這個地方還沒解封,他在期盼解封的那一天。
六
那次回來之后,孫嘉懌一直掛記著陳傳文老人,她通過“我為烈士來尋親”想盡各種辦法。一位和朝鮮有著良好關系的友人趙斌主動愿意提供幫助,他做中朝貿易,常年來往于中朝之間。
孫嘉懌還記得,第一次在網上看到趙斌,他就是帶著香煙和酒去烈士陵園。趙斌經過一段時間的尋找,最終在朝鮮大同郡找到了烈士陵園。
趙斌拍回了烈士墓地的照片,孫嘉懌查看發現在平壤新建的順安烈士陵園有陳士成烈士的名字,只是里頭刻著的名字,把“士”寫成了“世”。
確認找到陳傳文父親之后,孫嘉懌帶著烈士墓地的照片,和先生、女兒一家三口一起去了南京陳傳文老人家中,“我讓女兒為陳傳文老人送上了一枚紀念章,以此紀念他的烈士父親,紀念68年的尋找終于成功。”
“我們圍在一起包了一頓團圓餃子,在桌上特意擺上了兩份餐具,兩份熱騰騰的水餃,老人說:‘爸爸媽媽,今天我們一家終于可以團圓了!’”從那以后,孫嘉懌成了陳傳文的“干女兒”。
趙斌說,這次幫助尋親,對自己也是一次洗禮和教育。“以后有什么要幫忙的盡管開口,為烈士尋親,我能在朝鮮助一臂之力。”如今,趙斌成了“我為烈士來尋親”志愿者團隊的主要成員。
越來越多愛心人士的自發行動,為烈士尋親鋪平了道路。
孫嘉懌回憶說:“尋找到毛阿根烈士,最快捷。當時接到烈士家屬的尋親信息,我大概5分鐘就找到了安葬地。”
為了確保信息準確無誤,孫嘉懌還是和團隊成員一起再核實了一遍,然后告訴烈屬。
毛阿根,寧波籍志愿軍烈士。20多年來,全家人都是在北侖當地的烈士陵園墓碑祭奠,那是一個只有墓碑的衣冠冢。
2020年10月,毛海英聯系上了孫嘉懌,拿到了大伯毛阿根所埋葬的平壤市順安區中國人民志愿軍烈士陵園相關的照片和資料。
毛海英的父親毛祥明,是毛阿根烈士的親弟弟。兄弟倆的年紀差了20多歲,幾乎是隔了一代人,背后的原因令人唏噓。1953年,得知長子犧牲朝鮮的消息后,毛阿根的母親悲痛欲絕,精神狀態一直不佳,直到46歲才又誕下一子。
“爸爸說,當年大伯去參加志愿軍是瞞著家里頭的,他只是說要去寧波讀書學習,沒想到直接報名去了朝鮮戰場,再也沒有回來。”毛海英說。
關于毛阿根的點點滴滴,毛家都悉心保留著:上世紀80年代民政部頒發的革命烈士證明書,用畫框裝裱起來;數十年前所在鄉鎮抗美援朝增產節約委員會贈送的“光榮之家”木牌,也好好收藏著;當年寄回來的烈士遺物,比如慰問志愿軍的方巾,則捐給了北侖區烈士紀念館……
“等了這么多年,我們終于知道了大伯在朝鮮確切的安葬地。”毛海英說。她的父親毛祥明也備感欣慰。老人家今年68歲,身體很好,就想著親自去趟朝鮮把哥哥接回來,讓他可以回到祖國、回到家鄉。
在這面有著毛阿根烈士名字的英烈墻上,共有720名志愿軍烈士,其中有名烈士609人,無名烈士111人(因安葬時無法確認身份所致)。因為戰爭殘酷、時間久遠和檔案抄寫等種種因素,至今仍有少數烈士姓名無法核定。
孫嘉懌說:“我們享受的和平生活,是無數先烈用生命換來的。這背后,更是無數家庭幾十年來找不到親人的煎熬與心痛。”
七
隨著“我為烈士來尋親”線上影響力越來越大,作為寧波海曙區志愿者協會的一名專職志愿者,孫嘉懌又發起了線下“百場英烈故事進校園”“戰地青春-烈士遺像修復計劃”等活動。
“毛阿根烈士的母親因為思念兒子,常年拿著兒子唯一的一張照片以淚洗面,這張照片已經模糊不清了,看不清人的輪廓。”孫嘉懌說,“有的烈士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在媒體牽線對接下,浙江傳媒學院組建了一支畫像團隊和AI相片修復團隊,開啟了“戰地青春-烈士遺像修復計劃”。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漫插畫系主任武小鋒是團隊成員之一。
武小鋒說:“烈士將自己最寶貴的年華奉獻給了黨和國家,這樣的精神不僅要存在于親屬的記憶中,我們想通過為烈士畫像、為烈士修復遺像的形式,通過將素描這種最直接的藝術手段與最先進的AI技術相結合,讓更多人瞻仰革命先烈、傳承革命精神。”
今年端午,孫嘉懌帶著寧波市中原小學少先隊員們,手捧用現代技術修復而成的毛阿根烈士照片,沿著當年烈士離開家的老街,步行送烈士回家。到烈士家中后,少先隊員將毛阿根烈士照片交給親屬,并敬少先隊隊禮。
毛海英告訴記者:“家人專門準備了一個房間懸掛這張照片和擺放烈士證,父母每天會對著照片點香敬拜,迎接大伯的英魂早日回家。”
“這個哥哥,帥不帥?這是我們寧波籍的烈士。”孫嘉懌將把烈士生平事跡與為烈士尋親過程中發生的故事串聯成宣講作品,在校園內開展百場演講,以喜聞樂見的方式,讓廣大青少年從緬懷烈士傳承精神中激發奮進力量。
#我為烈士來尋親#發起5年來,幫助800多名客葬異鄉的革命烈士找到親屬,通過全國志愿者收集到的烈士陵園信息有684座,分布全國25個省份和地區。通過留學生和海外華人華僑收集到了包括朝鮮、越南、巴基斯坦、老撾、坦桑尼亞等國的中國烈士陵園烈士信息兩萬余條。
2021年5月,孫嘉懌代表團寧波海曙區委、海曙區志愿者協會參加2021年浙江省青年志愿服務項目大賽,“我為烈士來尋親·客葬異鄉英烈回家”志愿服務項目以全場最高分榮獲金獎。
最近,項目還聯合寧波財經學院人文學院“文化財產保護中心”共同開啟“我為烈士修遺物”活動,用專業技術修復烈屬們保存數十年的包括烈士證、信件等在內的文書類遺物。
微博#我為烈士來尋親#話題導語中這樣寫著:“為客葬異鄉英烈尋找親人,為烈屬尋找烈士親人的安葬地。所有資料是全國各地200余位志愿者接力拍攝登記匹配整理完成,我們都是志愿者,不收取任何費用,祭掃活動費用自理或根據相關政策減免。”
黃軍平很感激這群年輕人,幫著那么多烈屬做了一些事情。“這些孩子是國家的希望。還好,這些烈士的故事,并沒有被遺忘。”他說。
00后黃妍麗,資料整理組志愿者,來自浙江杭州,經常以團隊名義給烈士獻鮮花祭奠;90后溫常卿,丹東振安區烈士陵園管理員,守護著858位烈士長眠的3000多平方米的烈士陵園,有關丹東方面的烈士信息他有求必應;泉州姑娘王玉茹是中國郵政一名普通工作人員,只身一人幾次上山拍攝零散安葬的烈士墓;江蘇網友君濤,被譽為圈內“半仙”,有研究縣志對地域信息分析和研判的“絕活”;煙臺姑娘米粒,組建了覆蓋山東全省的9120人的公益尋親志愿同盟,每次尋親大家都一呼百應齊上陣;一口四川話的鄧玉明伯伯,這些年為志愿軍烈士尋親打了無數電話,他說自己是志愿軍烈士的兒子,這是他的使命擔當……
目前,這個志愿服務項目已吸引網絡志愿者200多名,來自全國各地,各行各業,其中核心志愿者26名,他們都是抱著一腔熱血加入其中:“我們國家經歷了太多磨難,今天的幸福生活來之不易,我一定要堅持把這件事做下去”“在尋親的過程中,我們仿佛完成了人生的一次‘穿越’,接受了一次愛國主義教育”“烈屬們已經是古稀老人,這些是我們這一代年輕人可以為他們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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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手記
為了不忘卻的紀念
寫這篇文章時,一遍又一遍地翻閱有關為烈士尋親的資料,一次又一次地回憶采訪中的點點滴滴,卻總是遲遲無法下筆,“語言在行動面前是那么的蒼白無力”。
一樁樁一件件的尋親故事,一家家一戶戶的成功案例,一位位熱心公益的志愿者,一起拼湊成一幅家國情懷的畫卷。
為了不忘卻的紀念,最終我只能用這樣的筆墨,寫下這樣的文章。曾經,在烽火戰爭年代,有這樣一群最可愛的中國人民志愿軍;在和平發展年代,有這么一群可愛的青年志愿者,他們一起組成今日可愛的中國。
(本版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周圍圍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21年09月09日 06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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