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聲川：為新而新沒必要，“好”比“新”更重要

即將迎來70歲生日的賴聲川

《江/云·之/間》劇照

張震

第十一屆烏鎮戲劇節正在烏鎮舉辦。作為戲劇節發起人之一，賴聲川是戲劇節的常任總監，是每年開幕儀式的“官方翻譯”，也是每年都會帶來新作品的導演。

今年賴聲川帶來了第40部作品《江/云·之/間》，張震和蕭艾出演男女主角江濱柳、云之凡。在《暗戀桃花源》中感動無數觀眾的江濱柳和云之凡，在這部劇中通過書信的方式，為大家講述過去40年走過的人生路。中國臺灣民謠之父胡德夫作為劇中重要的角色之一，悠悠唱起《匆匆》《太平洋的風》……

10月25日，賴聲川即將迎來70歲生日。曾經，他認為藝術大過一切，但如今，他認為關于生命的智慧更為重要。在烏鎮，賴聲川和我們聊起了他心中的戲劇節，他的藝術理念，以及他關于這個時代的看法。

到了年紀才能寫出時間的流逝感

“這么多年，你有沒有想過我？”當張震飾演的江濱柳在舞臺上說出這句臺詞，《暗戀桃花源》中江濱柳和云之凡錯過40年的人生留白，就由《江/云·之/間》給填上了。

“記憶是個盒子。不要輕易打開，勿擾亂里面發光的灰燼。”

“記憶是個魚塘。每一條魚都是一個不同的回憶。”

《江/云·之/間》的舞臺被打造成一個精致的“多寶盒”，打開不同的盒子，呈現的是過去不同的記憶片段。江濱柳和云之凡通過書信的方式，重現過去40年間，在動蕩的大時代下，兩人不斷錯過再錯過的人生經歷。

從《暗戀桃花源》到《江/云·之/間》，賴聲川創作這兩部戲的時間相隔近40年，正好和江濱柳、云之凡錯過的時間相近。

“我今年70歲了，可能不到這個年齡沒法寫這部戲，因為要探討他們各自這么多年的人生旅程。寫劇本的時候我常常在腦子里玩，比如江濱柳到了臺北，他住哪里？劇中的‘天母’‘景美’這些地名，也都是我小時候在臺北生活的地方。把這些有意思的細節寫出來，從中可以看到我認識的臺北，以及我父母他們這一代最辛苦的人，曾經所處的時代和環境。在那個時代，一群流離失所的思鄉人，一群錯過的人。可能要到了我這個年齡，才更能寫出時間的那種流逝感。”賴聲川說。

“原來命運是客觀的，幸福是主觀的。”一段關于錯過的人生往事，對一段回憶的人生執念，在《江/云·之/間》，這些遺憾錯過的意難平，最終被詩意和釋懷所填補。

有人問賴聲川，究竟是藝術重要還是人生重要。他說：“曾經，我覺得藝術大過一切，我人生的所有追求都是為了藝術。后來到了一定年齡我發現這個想法不太對，我要讓我的生命本身更有智慧，其他的自然會來。”

老朋友們在《江/云·之/間》重聚

主演張震和蕭艾的合作，可以追溯到張震的第一部電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當時蕭艾擔任副導演兼演員。影片中飾演張震妹妹的小女孩，正是賴聲川的女兒賴梵耘。“當時張震14歲，我女兒10歲。長大后他們成了好朋友，兩家人常常一起聚會。一次無意間提到張震有興趣演舞臺劇，也醞釀了一段時間，這就是緣分。”賴聲川說。

張震的外公和江濱柳一樣都是吉林長春人，“我從小就聽外婆說過很多他們當初逃難的事，印象很深刻。云之凡看似很務實，一直在往前走，其實往事都掛在心上。江濱柳一直把過去掛在嘴上，但其實他才是一直往前走的人。”張震說。

音樂是《江/云·之/間》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其中的探戈部分是賴聲川自己創作的，這些年他又恢復了玩音樂。他的老朋友胡德夫在劇中的現場演唱，則是用臺灣民謠給現場吹來了“太平洋的風”。

“胡德夫是我最老的朋友，我們年輕的時候在臺北艾迪亞民歌餐廳相識。去年這家餐廳50周年，我們很多老朋友又重新相聚在那里。我和胡德夫平常很少有交集，但只要有事情，一個電話就來了。他接到邀請馬上就答應了，很茫然地進了排練場，問‘要我來干嗎？桃花源，是不是？’他很懂我，他是‘桃花源’，也是留白，更是江云之間的那條河流。”賴聲川說，創作《江/云·之/間》，他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和老朋友們一起玩音樂的年代。

這個時代過于在意“新”，“好”比“新”更重要

“烏鎮戲劇節就像我們的孩子，我們不想變成愛丁堡，一年演1000部戲，這個體量放在烏鎮不現實，也不是我們的目標。無論是去阿維尼翁還是愛丁堡，因為是在城市里，看戲要搭車要做功課，但在烏鎮不一樣，所有劇場走路都能到，你可以很放松地看戲、聊戲，在這11天里可以像做夢一樣過上很美好的生活，這是我們堅持的。”談到烏鎮戲劇節在世界坐標的位置，賴聲川直言，“我的夢想是能有更多國外的觀眾能來到烏鎮，世界在此看到中國”。

“烏鎮天然就是舞臺，和戲劇的結合是天然的，這也是它的不可復制性。”賴聲川說，雖然當下國內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戲劇節，有的逐漸小有名氣，但大部分辦了一屆兩屆就銷聲匿跡了。

“我們做戲劇節沒想到‘文旅’這兩個字。文旅和商業當然很重要，但我個人并沒有把戲劇節聯系到這些。很多人不懂文旅的秘密，實際上好的項目需要有純粹的好創意，而不是簡單地看到成功了一個就復制一個，這樣很容易失敗。最重要的，是去真正感受和聽見這塊土地到底需要什么。現代人都在看數據，但如果數字決定一切，世界會變成什么樣？我個人持保留意見。如果說烏鎮戲劇節能有什么能借鑒的，我想是需要從內在精神出發，精神內核是最重要的。”賴聲川說。

烏鎮戲劇節已經走到第11年，賴聲川的核心工作仍然放在創作、特邀劇目，以及小鎮對話單元，新板塊全都交給年輕一代去主導。

“我一直覺得，‘新’這個東西被過度重視了。比如賴聲川有一部新戲，大家會問里面有什么新東西？我常常覺得壓力很大，好像每部戲都要是《如夢之夢》那種全新的創作方式。但世界上只有這么多種方式來表達戲劇，每部戲都創新真的很難。有一樣東西比‘新’更重要，那就是‘好’。年輕人渴望看到新東西，但為新而新沒有必要。如果足夠好，就未必要新，重要的是做好東西，持續精彩就夠了。”記者 何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