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國鑒丨記者觀察：被美國關稅大棒“敲懵”后，瑞士苦覓良策

新華社日內瓦10月13日電（記者王其冰）瑞士今年8月1日的國慶節(jié)過得“憋屈”：雖此前與美國就關稅問題展開密集談判，但美國的關稅大棒還是狠狠砸了下來，從31%加碼至39%，已于8月7日生效。這一稅率不僅是歐洲最高，在美國的全球貿易伙伴中也“名列前茅”。對此，瑞士人至今耿耿于懷。

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稱，瑞士“占了美國的便宜”。瑞士民眾質疑美國究竟把瑞士當成伙伴還是敵人，瑞士政界仍在努力想把關稅“談”下來，一些商界人士則決心靠產(chǎn)品質量取勝。瑞士德文媒體塔梅迪亞警告說，“敢與特朗普對抗是危險的，但信任他更危險?！?/p>

4月1日，人們參觀在瑞士日內瓦舉行的“鐘表與奇跡”高級鐘表展。新華社記者連漪攝

當頭一棒

美國4月初宣布對所有貿易伙伴征收所謂“對等關稅”，對瑞士設定的稅率為31%，但暫緩施行。7月，瑞美兩國貿易代表經(jīng)過談判，達成將關稅從31%降至10%的協(xié)議框架，并獲得美財長貝森特認可。加上受英國、歐盟與美國達成15%關稅協(xié)議的鼓舞，瑞士政府一度對談判前景充滿信心。

7月31日，瑞士國慶節(jié)前一天，瑞士聯(lián)邦主席卡琳·凱勒-祖特爾與特朗普通話，結果沒談攏，反而傳出“31%變39%”的壞消息。

39%的稅率是如何敲定的？分析人士認為，這背后或缺乏理性依據(jù)，更多與特朗普本人的“憤怒”有關。7月底瑞美領導人通話后，特朗普在接受美國媒體采訪時稱，凱勒-祖特爾“語氣幼稚”，不愿聽他說話。凱勒-祖特爾也坦言，她沒料到與美財長的談判結果并不作數(shù)。

瑞士伯爾尼大學經(jīng)濟法教授彼得·昆茨說，作為決策層的瑞士聯(lián)邦委員會對美國當前政治文化缺乏理解，與特朗普打交道，更需要一名“擅長打高爾夫球”的聯(lián)邦委員。

8月1日，瑞士在關稅陰霾中迎來了國慶。瑞士社交媒體上有評論說：美國的高關稅決定給瑞士帶來政治分裂危險，也讓瑞士人感受到極大恥辱。

8月5日，凱勒-祖特爾和瑞士經(jīng)濟部長帶著修改過的框架協(xié)議飛赴美國，卻連特朗普的面也沒見上。美方既未批準瑞士修改過的協(xié)議，也未延長談判截止日期。

8月7日，瑞士領導人無功而返。瑞士媒體人士庫爾丁·文岑茨評價此行“令人絕望，甚至可以說恥辱”。

同一天，美國宣布對數(shù)十個貿易伙伴的新關稅生效，瑞士的39%稅率高居前列。瑞士《時報》評論說：“我們明顯感到一個小國面對一個大國的專橫和武力時那種無能為力?！?/p>

4月1日，在瑞士日內瓦舉行的“鐘表與奇跡”高級鐘表展上，工匠展示鐘表修復工藝。新華社記者連漪攝

“偷竊美國”？

瑞士人一直以為自己是美國的“好伙伴”，沒想到卻被對方視為“對手”且遭“當頭一棒”。按照特朗普政府的邏輯，美國對瑞士“開刀”的理由是其“讓美國吃了虧”。

據(jù)媒體披露，特朗普在與凱勒-祖特爾通話時以美國對瑞士的高額貿易逆差為由，指責瑞士“占了美國的便宜”“偷竊了美國”。瑞士經(jīng)濟高度依賴出口貿易，其最大貿易順差來自美國。2024年，美國對瑞士的貨物貿易逆差為383億美元，2025年上半年擴大至480億美元。

瑞士政府認為，美國的指責失之偏頗。谷歌與臉書等美國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從瑞士市場獲取大量收益；若計入2024年對瑞士的服務貿易順差297億美元，美國去年對瑞士的整體貿易逆差僅約86億美元。至于2025年上半年逆差猛增，主要是因為美國企業(yè)擔心黃金關稅上漲，因而加緊大量進口黃金。據(jù)瑞士《周日報》報道，今年上半年美國從瑞士進口了創(chuàng)紀錄的近500噸黃金，價值380億瑞士法郎（一瑞郎約合1.2美元）。

瑞士以富裕聞名。據(jù)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24年數(shù)據(jù)，瑞士人均GDP約92000美元，位列全球前五，而美國為81000美元。

瑞士深知“露富”風險，在廢除貿易壁壘方面作出了不少單方面承諾。自2024年1月1日起，瑞士對所有工業(yè)產(chǎn)品都實施零關稅，允許99%的美國商品免稅進入瑞士市場。但這顯然對特朗普政府來說還遠遠不夠。

這是2024年1月20日在瑞士伯爾尼拍攝的城市風光（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孟鼎博攝

退無可退？

瑞士政府計劃繼續(xù)與美方談判，考慮借鑒日本和歐盟的做法，向美國提供對等條件以換取稅率下調。

8月13日，瑞士宣布將以高出原定協(xié)議價款6.5億至13億瑞士法郎的價格從美采購35架F-35A戰(zhàn)斗機，不再堅持以60億美元采購的原定協(xié)議。

然而，瑞士并沒有太多讓步余地。在完全開放工業(yè)品市場后，瑞士目前受關稅和配額制度保護的領域只剩下國防采購、能源（天然氣）采購以及農(nóng)業(yè)市場準入。

瑞士私人銀行隆奧銀行的投資主管南妮特·黑希勒-費德埃爾貝認為，瑞士對天然氣的依賴程度低，而農(nóng)業(yè)對于國內政壇是高敏感領域，要做出讓步十分復雜，相關議題如需付諸公投，政府將承受不小壓力。

瑞士西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署中國區(qū)負責人周順告訴記者，由于經(jīng)濟體量不夠大，瑞士不太可能通過談判把稅率“砍”下來；也不可能像歐盟那樣與美國“掰手腕”。

瑞士聯(lián)邦委員會警告，瑞士的出口行業(yè)和國內就業(yè)可能因為美國新關稅而受到嚴重影響。隆奧銀行已把2025年瑞士實際GDP增長前景從1.1%下調至0.9%。

然而，也有人不那么悲觀。瑞士雇主中心主任克里斯托夫·雷蒙德認為，瑞士強大的經(jīng)濟基礎，包括創(chuàng)新能力、高素質勞動力和多元化的出口市場，為企業(yè)抵御“關稅風暴”提供了緩沖。

8月13日公布的一項民調顯示，近三分之二受訪瑞士人認為本國不該在美國征收高額關稅后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