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固的秋天

吳忠市紅寺堡區周新村村民在晾曬黃花菜。

譚佳亮攝（人民視覺）

吳忠市紅寺堡區揚水管理處紅三泵站。

紅寺堡區委宣傳部供圖

固原市西吉縣萬畝梯田秋日風景。

郭小立攝（人民視覺）

寧夏西海固的秋天，打翻了大地的調色盤。

六盤山間，白楊挺立，沙棘滿枝，土豆在地里翻滾；長城腳下，灘羊白，枸杞紅，玉米黃澄澄；賀蘭山麓，葡萄園醞釀“紫色夢想”；毛烏素沙地，“綠圍脖”越織越長；黃土高坡，新時代新“長”出的風電槳葉慢旋，光伏板亮閃閃……

當地人見面就說：“金秋一到，西海固賽江南！”

“苦瘠甲天下”，曾是西海固的標簽。1972年，聯合國糧食開發署將它認定為世界上22個“最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區”之一。2011年，被確定為我國14個集中連片特困地區之一。

擺脫貧困，西海固捧出“中國答案”。

新中國成立以來，黨中央始終牽掛西海固。

習近平總書記對這片土地念茲在茲。閩寧協作、脫貧攻堅、鄉村振興，先后4次赴西海固調研考察，親自擘畫推動。

新時代以來，西海固地區80余萬貧困人口脫貧，11.7萬戶困難群眾住進安全房，110萬山區群眾喝上自來水。

2024年，寧夏123萬移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達16481元，同比增速高于全國脫貧地區和寧夏農民人均收入。

9年前，在西吉縣將臺堡紅軍長征會師紀念館，習近平總書記發出號召：“我們每代人都要走好自己的長征路。”

山川之變、生態之美、產業之興、精神之躍。西海固，一幅中國式現代化新圖景鋪展眼前。

喝上黃河水，拔掉窮根根

村委會對面，就是馮秀花家。

小院里椒紅韭綠，大瓦房一字排開。一口水窖上了鎖，馮秀花笑吟吟：“早下崗了！”

1997年4月，時任福建省委副書記的習近平同志來寧夏調研，走進同心縣喊叫水鄉周段頭村。

習近平總書記后來回憶：“我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家徒四壁。一家子既沒有桌椅板凳，也沒有鋪蓋。家里唯一的‘財產’是掛在房梁上的一撮發菜，就靠賣這么一點發菜來買油鹽醬醋。”

他動情地說：“窮地方我見過也住過，但到了上世紀90年代，改革開放好多年了，仍有那么窮、那么苦的地方，我心里受到了很大沖擊。”

馮秀花家就是那個“發菜之家”。

“剁開一粒黃土，半粒在喊渴，半粒在喊餓。”

今年70歲的馮秀花記得真：過去的西海固，十年九旱，夏天掃院子引雨水，冬天撈冰雪入窖藏。一捧洗臉水，大人用了娃娃用，最后才敢飲牲口。

莊稼呢？畝產幾十斤。“種了一摞子，收了一抱子；裝了一筐子，打了一帽子。”

這方土地連著中南海。

1982年，國家召開專門會議研究西海固扶貧問題，包括寧夏西海固地區，甘肅定西、河西地區的“三西”扶貧大幕拉開；1994年，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接續發力，寧夏推出“雙百扶貧攻堅計劃”。

1996年，東西扶貧協作開啟。閩寧“山海情”，跨越2000多公里，綿延近30年，助推山鄉巨變。

“真正觸動我對扶貧下那么大的決心，除了自己的經歷，就是看了西海固。”

到中央工作后，習近平總書記又在2008年、2016年、2020年三次踏訪西海固，為脫貧和發展傾注心血。

“西海固脫貧路，走了40多年。是新時代，催生歷史性、根本性跨越。”寧夏農業農村廳廳長王建拿出一組數據：

2009年之前，國家累計對寧夏扶貧投入約46億元；黨的十八大以來，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累計投入近600億元。

閩寧協作、移民搬遷、揚黃灌溉，是將西海固拉出泥淖的“三駕馬車”。

“三駕馬車”看定力，一張藍圖繪到底。

1997年的西海固之行，六天走遍五縣，習近平同志看真貧、訪實情、問良策，閩寧協作按下“快進鍵”。

在福建工作期間，他5次出席閩寧對口扶貧協作聯席會議，構建“優勢互補、互利互惠、長期協作、共同發展”四梁八柱。兩地每年的聯席會，至今從未間斷。

截至2024年底，福建39個縣（市、區）先后與西海固9個重點幫扶縣（區）和閩寧鎮結成幫扶對子，1500余家企業落地，近千億元資金到位。

從制度創新到資源整合，從經濟援助到全面合作。29年探索，東西協作與時俱進，山川共濟走深走實。

扶貧開發，“成敗之舉在于精準”。

精準是習近平總書記的工作法。“三駕馬車”里，藏著“金鑰匙”。

人、水、地長期錯配，易地搬遷是出路。

“遷出一戶，寬松兩戶，解決三戶”。6次移民共計123萬人，涉及寧夏近1/3農民。

同心縣河西鎮旱天嶺村。秋陽正好，設施溫棚里，馬智平一家正收辣椒。

村里建了72座棚，全部分給脫貧戶和監測戶。辣椒、葡萄、吊干杏，手把手教科學種植。馬智平忙得起勁。

精準幫扶，遷得出、穩得住、能致富。

2012年，2000多名村民從周邊山溝溝搬到旱天嶺。2024年，村里脫貧戶年人均純收入翻了16倍。村支書丁建華感嘆：咱旱天嶺，該叫“撼天嶺”。

移民得有水，戰貧先治水。

羅山腳下，吳忠市紅寺堡，我國最大的易地移民集中安置區。23.5萬移民，大多來自西海固各地。

守在黃河邊，常年干沙灘，風吹石頭追。

揚黃灌溉工程來啦！1995年底立項，1998年通水，創下4項亞洲之最。

揚水工程三泵站的渡槽旁，黃河水發出歡快的轟鳴聲。9條卡車輪胎粗的揚水管日夜不停，讓黃河水坐上100多米高的“電梯”，再順著干渠騰空而去，澆灌旱塬成良田。

固海、鹽環定、紅寺堡、固海擴灌四大揚水工程相繼建成，黃河之水天上來，干沙灘變金沙灘。

新時代以來，灌區進行現代化改造，新建供水工程。“黃河水最遠到了300多公里遠的西吉縣，灌溉對寧夏糧食生產的貢獻率超過六成。”寧夏水利廳副廳長張偉介紹。

固原市委書記滑志敏，講起三次“抗旱記”——

2009年，同心縣大旱，一立方米水賣到六七十元，時任縣委副書記的他“為百姓找水”，肩扛手挑送到農戶家，就怕渴死個人；

2021年再旱，黃河水已入千家萬戶，群眾吃水有保障，作為自治區農業農村廳廳長的老滑，著急“為莊稼找水”；

今年春旱，固原市根據旱情等級調整耕種計劃，干部不慌，群眾不愁。今夏，寧夏首例供水企業跨區域水權交易就發生在固原，創新思路“為發展找水”……

放眼自治區，300萬畝良田喝上黃河水，80多萬貧困人口翻了身。“天下黃河富寧夏”，如今名副其實。

“西海固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何而來？根本在于習近平總書記領航掌舵，在于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科學指引。我們牢記囑托，奮力譜寫中國式現代化寧夏篇章。”寧夏回族自治區黨委書記李邑飛說。

周段頭村所在的喊叫水鄉，已從同心縣劃歸中寧縣。

“過去和尚山，有溝無水流。這里取名，愛帶個‘水’字。”鄉黨委書記強凱介紹。

今天的喊叫水，大力發展特色農業，6000畝辣椒、5000畝黃花、4500畝貝貝南瓜等，每年帶動務工近10萬人次，人均增收4465元。

飲水思源。喊叫水人喊出心里話：“黃河水甜，共產黨好，總書記親！”

旱塬變綠洲，養眼又增收

秋高氣爽，看星星的好時節。

驅車駛向騰格里沙漠，遇到一群年輕人。大漠已成觀星地，這個國慶、中秋假期，星星酒店一房難求。

“從怕沙、治沙到用沙、愛沙，荒涼有價，沙土生金！”同行的唐希明說。

老唐是中衛市國有林場高級工程師，與沙海打交道35年，人稱治沙“活字典”。

示范著怎么扎麥草方格，老唐打開話匣子：“小時候沙漠離中衛城只有5公里，天天怕沙把城埋了。”年復一年，治沙170萬畝，騰格里沙漠后退25公里。

中衛治沙，被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列入“全球環境保護500佳”。今年6月，寧夏境內的騰格里沙漠被綠廊徹底“鎖邊”。中衛留下18萬畝沙漠，文旅融合，得“省著用”。

傍晚，突如其來一場雨，讓年輕朋友們中斷計劃。

想看星星遇見雨，遺憾之外有欣喜：綠染旱塬，400毫米降水線在寧夏境內悄然北移，隔三岔五，就有降雨。

曾經的西海固，森林覆蓋率只有3%。

雨水不來，風沙光顧——約九成土地、草原不同程度退化沙化，水土流失面積占八成多。跑水、跑土、跑肥的“三跑田”，莊稼種到山尖尖，越墾越荒，越墾越窮。

2019年9月，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座談會召開。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中游要突出抓好水土保持和污染治理，有條件的地方要大力建設旱作梯田、淤地壩等，有的地方則要以自然恢復為主，減少人為干擾”。

思想偉力，實踐作注。

戰黃沙、修梯田、興綠化，西海固人立志保一方水土。

出彭陽縣城向北17公里，進入麻喇灣流域。登高四望，層林盡染。

縣林業和草原局高級工程師張偉正指點：“山頂林草戴帽子，山腰梯田系帶子，溝頭庫壩穿靴子。水不下山，泥不出溝。”

生態優先、綠色發展。“山水田林路統一規劃，梁峁溝坡塬綜合治理”，麻喇灣流域，治理率達95%以上。

“退耕還林補糧食，頭一回吃上大米飯。”古城鎮鄭莊68歲的鄭敏手一劃，“春天滿山桃和杏，養蜂人都往這兒來。秋采山核桃，又是筆收入！”

隆德縣基本農田，坡耕地占九成多。全縣農田建設大會戰，幾十年來移動土石1.2億立方米。

“國家水土保持示范縣”，新時代有新動作。

“帶子田”改高標準寬幅梯田，方便機械化，也更環保了：一萬畝寬幅梯田，一年可蓄留雨水20多萬立方米，攔截泥沙6萬噸。

從同心縣王團鎮到預旺鎮，新公路穿山越嶺。

生態移民，腳下的坡地，成了冰草、芨芨草、堿蒿的樂土。縣文化旅游體育廣電局局長楊克斌蹲下來，撥開草叢，“這是發菜，早沒人撿了。”

移民遷出區，生態恢復880萬畝，封山禁牧千余萬畝，累計荒山造林2000多萬畝。

西海固人自個兒打趣：山里的風咋越來越溫柔？連顏色都變綠了！

“風婆”改了脾氣，“雨師”也換了行蹤。

去年7月下旬，固原連降暴雨，當地啟動氣象災害Ⅳ級響應。市領導在應急指揮中心準備抗洪，等到后半夜，沒見洪水來。

水去哪兒了？

固原市自然資源局局長魏廷峰恍然大悟：被草木留在了山川，又慢慢滲入河溝水庫。“擱早些年，暴雨兇得很，挾泥沙，穿溝澗，動靜比黃河還大！”

生態、生產、生活有機統一。

陜甘寧革命老區脫貧致富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殷殷囑托，具體而深刻：“必須結合自然條件和資源分布，科學謀劃、合理規劃，在發展中要堅決守住生態紅線，讓天高云淡、草木成蔭、牛羊成群始終成為黃土高原的特色風景。”

鹽池灘羊名氣大。封山禁牧，全縣300多萬只灘羊，全部圈養。拿出5.4億元貸款，貧困農牧戶，轉型規模化養殖。

走進標準化養殖園區，羊舍上的小牌牌，品種年齡、免疫日期、飼料配比，一一標注。園區灘羊都有“身份證”，掃掃二維碼，輕松溯源。

縣委書記劉娜介紹，專用飼料添加了百里香、甘草等中藥材，鹽池灘羊擺上二十國集團領導人杭州峰會、金磚國家領導人廈門會晤、上海合作組織青島峰會的餐桌。

鹽池牧羊人，唱起信天游——

“人進了，沙退了，灘羊走向國宴了；天藍了，地綠了，日子奔上小康了。”

山區保水土，川區興綠洲，沙區治荒漠。

新時代以來，寧夏累計向西海固地區投入生態建設資金117億元，其中中央資金96億元。

塬變綠洲，山無閑草。160多萬畝特色經濟林，打通綠水青山與金山銀山。

離開固原時，又逢一場雨。今天的固原，已成為“國家生態文明建設示范區”，還入選了聯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自然城市”名單。

雨潤萬物。行程延遲了，心情卻爽朗。

塞上“新六寶”，雙手來創造

深秋，賀蘭山東麓，釀酒師們最忙的時候到了。

串選、粒選、破碎、入罐、淋皮。每個細節，吳秀勇都盯得緊。今年6月，這位吳忠市紅寺堡東方裕興酒莊的首席釀酒師，奪得品醇客世界葡萄酒大賽最高獎。

綿延近300公里的賀蘭山東麓，地處釀酒黃金緯度帶。

吳秀勇難忘，2020年6月，習近平總書記走進賀蘭山下葡萄園，勉勵大家，隨著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葡萄酒產業大有前景。

10.8萬畝葡萄，40余個葡萄酒品牌，年產800余萬瓶，產值4億多元。今天的紅寺堡，被譽為“中國葡萄酒第一鎮”。

“當初不要說釀酒，這里許多農民，都沒見過葡萄！”

新時代讓荒灘煥然一新。賀蘭山下葡萄酒，品出發展新味道。

——看創新。“數智化混釀”“抗寒灌溉”，新技術推動產業升級。

——看協調。農商文旅融合，一二三產聯動，綜合效益大大提升。

——看綠色。深溝淺種、滴灌節水，把發展產業同加強黃河灘區治理、生態恢復結合起來，40萬畝荒灘成綠洲。

——看開放。增加文化內涵，打造知名品牌，賀蘭山東麓葡萄酒，遠銷40多個國家和地區。

——看共享。春季展藤到冬季埋藏，每年為周邊農戶提供近13萬個工作崗位，創造工資性收入12.2億元。

“賀蘭山下果園成，塞北江南舊有名”。新發展理念，讓唐詩走進現實！

新發展路徑，也刷新著認知。

寧夏“五寶”聞名遐邇。走進西海固，才知這個說法過時了。當地人解釋：“五寶”中，野生的甘草和發菜早已禁止采挖，賀蘭石限量開采。

“寧夏特產，如今主打‘新六寶’——枸杞、葡萄酒、灘羊、牛奶、肉牛和冷涼蔬菜！”

生產力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傳統產業，也能發展新質生產力。

因地制宜推動高質量發展，沙窩窩，土生金。

金秋收“金豆”。西吉縣月亮山下，新營鄉萬畝馬鈴薯示范基地熱火朝天。

85后女鄉長閆霖，踏實干練：“過去山高坡陡產量低。后來土地流轉、坡田連片、機械作業、冷鏈儲運，高標準農田讓鄉親們受益了、心熱了。”

溫差大光照強，西海固有300多年馬鈴薯種植史。科技賦能，傳統小土豆，撐起大產業。

雪川農業集團2021年進駐固原市原州區。375畝廠區，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產品銷往43個國家和地區。

這個馬鈴薯加工基地，一年加工馬鈴薯20萬噸左右，“周邊500公里，都是采購范圍。”工廠負責人王劍飛說。

如今，固原馬鈴薯年產125萬噸，馬鈴薯淀粉產量占全國1/4。龍頭企業+合作社+農戶，僅一個雪川，每年就能帶動5000多農戶增收。

鄉村全面振興，產業是重點，組織是保障。

涇源縣涇河源鎮龍潭村，世代養殖秦川黃牛。走村串戶，難覓一頭。

“牛去哪兒了？”

“出戶入園，村合作社統一購、育、銷。農戶投資入股，盈利大家分紅。”

“錢從哪里來？”

“三五萬元小額貸款，十來萬、幾十萬的創業貸致富貸，數戶聯保，整村授信。”

也有質疑和周折。村支書冶浩天說，關鍵還是強支部，活機制。短短幾年，村里秦川黃牛存欄量從1800頭發展到4000多頭。

2016年7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涇源縣考察時指出：“好日子是通過辛勤勞動得到的。”

今天的辛勤勞動，靠苦干，也靠創新。今天的西海固，出物產，也出經驗。

隆德縣“黨員掛聯諾、架起連心橋”，西吉縣“集中聯產、抱團發展”，原州區“蔡川模式、金融扶貧”……吳忠市委書記王學軍感慨：“聚焦規劃、興業、夯基、富民，創新方法，精細耕作，才有鄉村振興、共同富裕。”

最大的變化在人。

海原縣關橋鄉麻春村，李秉蕊忙著打包小雜糧。

過去，要么外出務工，要么在家看娃。如今家門口就業，鄉里協調企業設了“媽媽崗”，上班靈活，掃碼結薪。今年效益好，賺了兩萬元。

“以前過日子，手心朝上跟當家的要錢。現今顧家帶娃還掙錢，咱自個兒就是掌柜的！”

富更思進取，“攢勁”日子甜

豐收時節，紅寺堡弘德村，劉克瑞家茶室來了客人。

茶敘主角，紅寺堡“攢勁女子”。婦聯牽頭，不定期交流，清茶一杯，氣氛熱烈。

“攢勁”啥意思？

西北方言，能干、敢拼、不服輸、不信命。

“圍著鍋臺轉，圍著孩子轉，圍著牛羊轉”。被貧困扼住喉嚨，“三轉女人”曾是西海固女性的別稱。

生態移民，脫貧攻堅，改變命運。紅寺堡的女子，想要“活出自己的樣子”。

“我叫徐海俠，大俠的俠。”

“大俠”的左腿，25年前因病截肢。跟著光盤自學美容美發，開起紅寺堡第一家美發店。

婦聯殘聯援手，生意越來越火。她接連創辦11家企業，帶動上百名殘疾人和脫貧戶就業。

淋過雨的人更懂得為他人撐傘。“大俠”說，那把大傘，就是時代。

在紅寺堡，“攢勁女子”不是一個人的成功，而是一群人的成長——

農忙間隙趴在炕頭用拇指敲字的馬慧娟，成了作家，當選為全國人大代表；

10余年持續攻堅的寇啟芳，帶領團隊建起國內規模最大、品系最全的灘羊生物育種體系；

自治區級非遺刺繡傳承人趙秀蘭，培訓貧困婦女8000多人次；

青年作家胡靜，婚房改農家書屋，成了村里婦女的“精神加油站”……

“埋頭苦干，把自己活成逗號；挺直腰桿，就是個嘆號！”

今天的紅寺堡，獲得國家級和省部級榮譽的60多人，女性占近九成。

山鄉巨變，脫胎換骨。放眼西海固，處處“攢勁”人。

西吉，中國首個文學之鄉。1600多人，既握鋤頭又拿筆桿，從中走出了駿馬獎得主。

漫步西吉文學館，學生娃自辦的刊物惹人注目。一校一刊，《月窗》《苗圃》《青苗》……風吹原野正拔節。展廳外，一行字：文學是這塊土地上生長最好的莊稼。

月亮山下，叩開一戶農家。

主人余思益，兩個娃，一個海原教書，一個同心當公務員。門口車庫大，全家三輛車，回來停得下。院里自來水，接通近10年，“手機就能交水費！”

這里的農家喜字畫。老余家中堂，一副楹聯：“常學習增知增見，勤耕種不饑不寒”。茶幾上，擺著最新一期《黃河文學》，右邊一套音響，是老余的寶貝疙瘩。

村文藝隊骨干，嗩吶二胡都在行。前陣子慶祝中國農民豐收節，十里八鄉演出，忙得不亦樂乎——“物質加精神，日子才歡實！”

吃飽五谷想六谷。

隆德縣，書法之鄉；原州區、同心縣，詩歌之鄉；海原縣，“花兒”之鄉……新時代，新生活，揮別的不只是貧困。

中寧縣，寧夏“花兒”非遺文化傳承地。

“水是希望心滾燙哎，引黃灌溉上山崗哎，干沙灘要變金沙灘，黃土地逐夢追太陽！”

中寧縣大戰場鎮，西海固移民組成的農民合唱團，一曲新“花兒”，聽得心滾燙。

這里，曾是秦漢王朝北大門，宋元時期軍馬場，絲綢之路主干道，長征路上紅土地。

每年清明，固原二中和弘文中學的學子，徒步往返108里，到任山河烈士陵園掃墓，一走就是30年。

曾經灰撲撲，如今黃色、紅色、綠色交織。重拾自信的西海固人，煥發出更為強烈的歷史自覺和主動精神。

陳國順是西吉縣第四中學退休教師。

今年8月，陳老師寫了封信，想請1972年作出“最不適宜人類生存”評語的聯合國官員們，再來西海固看看。

信寫好，不知寄給誰，“就寄給這個世界吧！”

修書世界的底氣，來自歷史，更來自時代。

2020年6月8日，習近平總書記來到弘德村，走進劉克瑞家。寬大的磚瓦房，窗明幾凈、家電俱全。

劉克瑞拿出搬遷前的老照片，兩間土坯房搖搖欲墜。

習近平總書記端詳著照片。他勉勵大家：“鄉親們搬遷后，更好生活還在后頭。”

五年過去，日子更美。客廳里，總書記的話，一針一線繡在布上，端端正正掛在墻上——

“更好生活還在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