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下山的熱流量與冷思考

      特約輿情分析師 邢雅君

近日，“野生東北虎傷人事件”的主角“完達山1號”在全網引發了不小的震動。東北虎作為一種危險且珍稀的動物，從它被發現進村、到襲擊一名村民及擊碎車窗、再到被控制及相關后續進展，都在不同程度上引發了網友們的積極關注。一方面，網友的話語中極盡娛樂性的互動調侃，另一方面也引發了輿論對野生動物的保護與放歸，以及背后的人獸沖突、生態保護和發展的理性思考。

一場眾人圍觀的網絡狂歡

“直播抓老虎”引全國圍觀。4月23日9時，黑龍江省林業和草原局接到密山市林業和草原局的報告：“在密山市白魚灣鎮臨湖村居民區內發現一只野生東北虎，相關部門已采取應急措施將趕赴現場進行處置。”當日下午，包括央視新聞、新京報、極光新聞在內的數家媒體對這場尋找、抓捕老虎的行動進行了長達4小時的網絡直播，實時觀看量一度超過了1000萬次，掀起了一場全民圍觀“直播抓老虎”的網絡狂歡。一方面，由于此事件極為罕見，直接涉及到當地百姓的生命安全，自帶情緒感染的特性，從而引發網友獵奇圍觀；另一方面，媒體現場追蹤式直播，為網友提供了一個可以參與現場的平臺，極大增強了網友們的現場參與感。與此同時，網友們在觀看直播過程中對東北虎狀態的實時互動，也在網絡上迅速形成了一場群體狂歡式的討論。

突發“虎口脫險”引網友戲謔式表達。在東北虎進村被發現3小時后，它從臨湖村向東游蕩的過程中撲向了一個村民，村民受傷，相關視頻在網絡曝光后，牽動著網友的緊張情緒。同樣廣為流傳的一則視頻是營救村民的汽車遭到東北虎的近距離攻擊，車窗被老虎一巴掌拍碎，一場現實版的“虎口脫險”引發了網友關于“東北虎戰斗力高低”的戲謔式調侃，推動事件熱度直線上升。網友們在直播中看到東北虎擊碎車窗后，不由得感慨野生東北虎力量威猛，由此網友紛紛以對當年“武松打虎”的敬仰之情來對此進行調侃。另一方面，網友們對拍碎的車窗玻璃進行了類似“玻璃碎了，三方理賠”的調侃式討論。另外，東北虎被控制后，不少網民又發出了“老虎送抵東北虎林園，從此有了編制，過上了公務員的生活”等調侃，形成了不少娛樂性的互動。

后續信息不斷涌出熱度居高不下。4月24日，東北虎被控制的相關消息被眾多媒體關注報道，迅速聚集了網民們的關注度，相關細節挖掘在自媒體平臺廣為傳播，如“五次麻醉槍才將東北虎控制”“東北虎醒來后籠中咆哮”“東北虎體長2米、重400斤”“專家初判進村東北虎不是來自俄羅斯”“傷人東北虎進入隔離檢疫期”“傷人東北虎定名‘完達山1號’”等后續信息不斷涌出，滿足了公眾對東北虎的來源以及何去何從等問題的好奇心。除了關注東北虎后續安置問題外，央視新聞、新京報等媒體還不斷挖掘目擊東北虎進村者的親身經歷等，如“東北虎擊碎車窗親歷者發聲”“被進村東北虎撲倒女子手術結束”等，這些信息被媒體報道，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網民們的關注需求。

狂歡過后的理性思考

忘乎生死的流量追逐不可取。媒體實時直播給人們帶來較強參與感的同時，也有網友對近距離圍觀猛獸追逐流量的行為進行了理性反思。有網友對媒體記者率先參與此事開車追蹤野生東北虎的行為表示不認同，認為野生東北虎作為危險性極高的動物，最初應該由“動物專家”或“森林公安”出面解決，而不是由非專業人士提前介入。還有網民對媒體為了蹭熱度，制造流量而不顧生命安全到現場圍觀、開直播的行為展開批評，認為“現場直播、錄像、圍觀等方式都會對野生老虎產生驚擾，會引發老虎的應激反應，從而導致對人的危險和傷害系數成倍提升。”南京紅山動物園園長沈志軍還痛心疾首地表示，“從發現老虎的那一刻開始，后面都是錯的，我們人類不應該這樣傲慢”。

也有輿論對此類事件的科學處理流程展開討論。有網友指出，科學做法是媒體記者先靠邊站，幫助疏散現場村民，避免圍觀野生老虎，對老虎造成緊張壓迫進而釀成死傷悲劇，等待應急專家處理現場才是上策。中國貓科動物保護聯盟負責人宋大昭認為，理想情況下在發現野生東北虎時，應該迅速通知村民閉戶自保；專業處置團隊到達現場，在安全距離外用望遠鏡或其它設備觀察和評估老虎：用長焦相機拍攝和識別老虎個體、通過影像來判斷其健康狀態、評估是否需要救助；若老虎傷病、情緒不穩定，則迅速救助；若老虎本身并無問題，則通過科學的驅趕，或者監控其動向，直至它自行離開。

“放虎歸山”還需精細化研究。目前“完達山1號”已經被送到了中國橫道河子貓科動物繁育中心隔離觀察，圍繞這只老虎將何去何從、能否順利回歸自然的討論聲量逐步走高。不少網民對官方45天隔離檢查的做法不理解，認為“45天太長了，這會改變野生虎的行為習慣，也許會讓它變得更加敢靠近人類”。人與生物圈專家咨詢委員會委員周海翔也指出，“這個時長反而會增加老虎未來攻擊人的可能性，當它建立了人等于有食物這個觀念，它回歸野外后遇到人，有可能會采取和曾經不同的方式”。

對于能否“放虎歸山”，國貓科動物飼養繁育中心總工程師劉丹認為，后續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專家組要精細研究，符合各方面條件會“放虎歸山”。也有部分網民對“完達山1號”放歸后是不是會養成持續襲擊人類的習慣表示擔憂，因為如果按照哪里救助哪里放歸的原則，這個老虎應該被放到密山附近，但是當地居民肯定是無法接受的。對此，宋大昭建議，在放歸前為老虎帶上定位項圈對其行蹤進行監控，不僅可以了解老虎的習性和生存狀況，還可以在其接近人類聚居區前就采取疏散或驅離措施。因此，對于“完達山1號”的放歸評估應該是非常謹慎和有科學依據的，放歸地點成為擺在當地政府和林業部門面前的一道難題。

減少“人虎沖突”需多方發力。一段時間以來，隨著我國生態環境向好，“大王”頻頻下山，瀕危野生動物數量回升導致的“人獸沖突”成為擺在保護生態平衡及生物多樣性面前的突出矛盾。對此，中國貓科動物保護聯盟負責人宋大昭認為，既然“人獸沖突”不可避免，首先要提高村民自身防范意識，充分認識大型猛獸的危害性，遇到像老虎一樣的猛獸，不要圍觀、靠近，應第一時間躲避，并報警或上報到野生動物保護部門。

有專家認為，針對偏遠地區野生動物突發事件的預警機制、應急管理機制和防范機制都應該盡快完善。公安、動保、林業等部門應形成跨界、跨域聯動機制，利用監測網絡和“天地空一體化”的信息傳輸系統完善預警機制；針對虎豹出沒地區，以網格化配備巡護、救援人員，以避免野生動物突發事件發生后還要從較遠的城市調撥專業人員，貽誤救護時機；最后，要盡可能減少因人獸活動區域重疊而發生沖突的機會。對此，東北林業大學教授姜廣順認為，應該建造和修復便于老虎遷徙的森林廊道，適度調整人類生活生產區域，將棲息地板塊連點成線，實現各板塊連通，助力種群遷徙和繁衍，減少野生猛獸被迫經過人類村屯區域造成人虎沖突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