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價之寶》：本土化改編的一次小勝

2011年，張柏芝攜子復出之作也叫《無價之寶》，怎奈大女主狀態全無，影片上映后差評如潮，豆瓣評分3.7分，她個人更是憑借《無價之寶》和《楊門女將之軍令如山》獲金掃帚獎年度最令人失望女演員，從此淡出了大銀幕。想不通，張譯新片為何要和這么一部知名爛片重名。

張譯的《無價之寶》其實和張柏芝的《無價之寶》沒有絲毫血緣，故事改編自韓國2020年中秋檔票房冠軍《擔保》，講述兩個放高利貸的追債時，被負債人將一個九歲女孩抵押擔保，被動照顧小女孩的故事。改編后的人物不再是高利貸業者，而是三角債纏身的五金店小業主，巧妙地避開了不法人員的雷區，也為后續人物的弧光凈身。

改編影片中，小女孩芊芊年齡下行三歲，在更加懵懂的童真年齡，與兩位母愛泛濫的單身大叔調和出不一樣的化學效應。小女孩也不再是抵押擔保而來，而是負債母親托管三日的副產品。同樣是失而復得的戲碼，中間兜兜轉轉的有錢人的領養，也改成了無血緣親戚的領養（拐賣）。沒了抵押擔保的戲碼，《擔保》的片名鐵定沒得用了。

原著中高利貸業者與拖油瓶的人物關系，其實是傳統的魔鬼與天使同行，這類故事的極致有《這個殺手不太冷》，國產片里也有《天下無賊》和《泰囧》等嘗試，但都是高于生活一個階梯的藝術提純。《無價之寶》天使依舊，魔鬼讓位給了困境中的四無中年，故事的基調不再懸浮于現實之上，而是扎根現實，在東北下崗職工的典型生活里開出別樣的花朵。這樣的選擇無所謂好壞，關鍵看導演想夾帶怎樣的私貨，以及完成片的到達率。

影片把故事背景放到中國上世紀90年代，在本土化的重構上有其成功的一面。此時一方面改革開放迎來商機無限，另一方面小業主原始積累尚未完成，資金流多靠三角債的時間差扛鼎，一環斷鏈則滿盤抓瞎。生不出娃的三叔看似因與妻子路過民政局時幾句口角順便離了個婚，其實背后還有那個年代貌似不可逾越的“不以生孩子為目的的婚姻都是耍流氓”的終極信仰作祟，加上走出民政局后三角債主的一通暴揍，迅速把觀眾拽回物質缺乏但精神飽滿的三十年前。

相比之下，近年改編熱門大多沒這個好運。口碑爆表的《誤殺》改編自印度影片《誤殺瞞天記》，卻只能把故事背景放到東南亞；今年票房爆棚的《消失的她》改編自蘇聯電影，故事的發生地還是東南亞；不久前上映的《拯救嫌疑人》跟《無價之寶》一樣是韓片的改編，故事的背景依舊是泛亞華人區。同樣有著不法分子底色的《擔保》的改編，所幸沒有重復東南亞萬金油的爛俗套路，而是通過人物身份的微調，找到我們上世紀90年代的大東北為其背書，這在舶來改編上算是一次本土化的小勝。

同樣是打韓國人的小抄，《無價之寶》比早一周上映的《拯救嫌疑人》更深諳原著精髓。《拯救嫌疑人》沒能在法律問題上找到本土化的落腳點，而是簡單粗暴地將其放在東南亞華人區避實就虛，連編劇都沒理清片中庭審適用哪國哪地法律和程序，一股腦強塞給觀眾的結果自然就成了看兒戲。《無價之寶》解決本土化的同時，很好地繼承了《擔保》中人物之間的細膩情感，甚至連后程的煽情本領也深得原作衣缽。

影片的另一大建樹，是它嘮嗑式的臺詞演繹。主人公之間大量東北家常對白，讓我想起了二十年前一次南下火車上，對坐的一位東北小女孩，也是片中小芊芊的年紀，一路黏著我嘮個沒完，一會兒給我唱歌，一會兒給我跳舞，整個兒一天性解放小社牛。我對東北人能聊善嘮、能歌善舞的印象就是打她那起的。東北人那種骨子里的家常幽默，在《無價之寶》里得以充分體現。當然，這部分也可以視作這個舶來故事高度本土化的一部分。

影片在個人表演上看似全無毛病，實則深藏危機。雞蛋里挑骨頭，比如潘斌龍太把自己當配角了，角色定位示弱是一點，在投資人兼一番的張譯面前示弱也情有可原，可到了事關自己的生死之際，還要在大芊芊面前示弱就沒必要了。張譯的表演單拎出來都是走心的，但動不動就炸一下或頹一下的小性子，與他要塑造的父愛如山又似乎總有點不對，也許這就叫作“用力過猛”。

更不對勁的是后程的娛樂導向。已成為大明星的芊芊遵循娛樂圈潛規則，對背后那個重要的人止口不談。編劇可能實在不知道怎么表現張譯失手殺人后五六年不相往來，直接跳轉到出獄后的重逢。我們不能說現實的娛樂圈就是這般決絕，就要照抄冰冷現實，故事里人家為了小芊芊傾其所有，耳濡目染的大芊芊同樣可以早日投桃報李。再說娛樂圈也不是油鹽不進，一些明星破碎家庭的背后，依舊是網友的同情和認可。何況大芊芊的背后，完全是非血緣的人間大愛，哪怕是被拐賣的黑歷史及其凄慘童年，也是正能量的勵志史，這些掖著藏著始終都是怪異的。

寫到這突然想起宋小寶導演處女作《發財日記》，主人公也是個被撿來的拖油瓶誤一生的高尚老爹。可惜那個故事編得拉胯，年代質感跟紙糊似的，他若替張譯來演這故事，叫《無價之寶》倒是妥帖。也許我們可以把這類影片放進復古苦情片的籮筐，偶爾來個催情排毒甚好，但太過煽情，排毒過后容易激發防火墻，或追悔自己太善良、太好騙、太犯傻。（曾念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