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手記：人民的足球

新華社德國杜塞爾多夫1月27日電（記者劉旸）杜塞爾多夫思捷環球競技場，今年夏天歐洲足球錦標賽賽場之一，目前地下車庫等設施在裝修改造。一些外地趕來的記者可能會迷失在復雜的施工流線矩陣中，費盡周折找不到媒體工作間、新聞發布廳和媒體餐廳，卻可以隨處看到醒目的標語——“所有人的杜塞”。

這是杜塞爾多夫俱樂部本賽季全場球票免費測試項目的名稱。

27日，杜塞主場1:2不敵德乙聯賽“領頭羊”圣保利。思捷環球競技場5.46萬個座位，到場超過5.2萬人，遠超本賽季平均上座人數（3.7萬人），甚至超過上賽季德甲聯賽平均上座人數（約4.3萬人），而德甲平均上座人數在整個歐洲都是首屈一指。

“所有人的杜塞”正在發揮積極效力。杜塞爾多夫俱樂部本賽季計劃有三場“免費入場”測試賽，當天的比賽是第二次測試全場球票免費，在線申請球票的人數約13萬，超過上一場測試賽。

當天這場比賽也得到了超出德乙正常范疇的關注度——雙轉播商轉播。兩個轉播商同時轉播一場德乙比賽較為罕見，然而，這場比賽除了天空電視頻道外，德國體育一臺也加入了轉播。

美國《福布斯》、德國《踢球者》等媒體將杜塞的球票新政稱為“開創性、革命性舉措”。一家德乙俱樂部，何以敢為天下先，做出在歐洲、乃至世界職業足壇上都前所未有的嘗試？

一方面，現在很多年輕人被“禁錮”在手機和平板電腦前，現場看球人數規模并不樂觀。在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時，杜塞爾多夫俱樂部首席執行官約布斯特引用一項調查指出，63%的德國人表示，越來越貴的球票讓他們倍感壓力，不愿將現場看球當作常規消費。“免費入場”是想讓那些喜愛足球，卻無力支付球票的人回到賽場。

客觀來說，杜塞找到了實力雄厚的金主，來彌補由于實施免費政策而流失的收入。解決俱樂部后顧之憂的贊助商主要是科技、銀行、金融、保險領域的大企業。合作項目將在未來五年內為俱樂部帶來4500萬歐元（約合人民幣3.5億元），除了補貼男足收入損失外，20%的資金將注入青訓和女足，還有20%的資金注入數字化建設等多個領域。

約布斯特介紹，俱樂部的這些贊助商是戰略合作伙伴，不是投資人。這句話有兩層意思，一是贊助商不只是為“免費入場政策”買單，而是通過深度整合資源幫助俱樂部獲得更好的發展；二是贊助商無論出多少錢，都不能改變俱樂部的股權結構和話語權。第二點，至關重要。

與英超、意甲、西甲等歐洲聯賽不同，德國職業足球對俱樂部的“人民性”和“集體主義”屬性有股子執拗勁，對“有錢人說了算”的邏輯嗤之以鼻。德國職業足球至今恪守“50+1”原則，在涉及俱樂部發展的重大問題上，不論外部投資人占據多少股份，都不能一言獨大，作為俱樂部會員的球迷群體掌握最終話事權。

德國足球職業聯盟前不久召開德甲、德乙所有俱樂部參加的大會，投票決定成立新公司，引入戰略市場伙伴（外部投資），經營德甲、德乙在海外的電視版權，未來20年中讓渡部分收益。雖然這個決議最終投票通過，但杜塞投了反對票。可見，他們有多么尊崇俱樂部歸球迷所有，對球迷負責的理念。

在職業足球商業化程度越來越高的當下，“50+1”原則對德國足球發展的束縛也越來越明顯。俱樂部需要金錢在激烈的競爭中生存，而“杜塞模式”為中小俱樂部提供新的思路。

約布斯特認為，當前的合作模式給俱樂部帶來的機遇多于風險。比如，思捷環球競技場不是杜塞爾多夫俱樂部財產，所有權歸杜塞爾多夫市政府。場館內餐飲服務掌握在市政府手中，面對幾萬人的餐飲服務，俱樂部卻掙不到一分錢。而對于那些擁有球場的大俱樂部來說，這些收入自然入賬俱樂部。

通過“免費進場”試驗，俱樂部向市政府釋放清晰的信號，讓更多杜塞市民受益，以此作為談判籌碼，希望市政府也可以讓渡一些場館經營方面的權益，比如允許俱樂部參與餐飲服務。

在約布斯特看來，參與場館經營可以挖掘出俱樂部更多發展潛能，如果將來以這樣的模式談下更多贊助商，俱樂部不僅可以免費開放更多場次，更重要的是，繼續堅定“50+1”原則，給德國其他中小俱樂部做出表率。

杜塞爾多夫市市長凱勒表示：“我非常支持俱樂部的這個項目。足球向每個人開放，讓足球成為城市根基，深入人心。”

中國駐杜塞爾多夫總領事杜春國與杜塞俱樂部管理層針對“免費球票政策”進行過深入探討。據杜春國介紹，杜塞俱樂部在做年度預算時，把免費場次和預期利潤算進去，按照預算找合作商。大多數俱樂部的思路是賺錢越多越好，而杜塞的思路是維持預期利潤即可。

杜春國認為，“杜塞模式”，以及德國足球的“金錢觀”對中國足球有很多啟發。“足球在德國是工人階級的體育活動，比如魯爾區，足球是礦工的娛樂生活。如果哪一天礦工看不起，玩不起了，就是問題。我國也一樣，應該讓民眾廣泛參與足球。足球屬于人民，不能成為富豪把玩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