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館員霍宏偉：讓流失海外文物回家，吾輩任重道遠

中新社北京7月31日電 題：專訪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館員霍宏偉：讓流失海外文物回家，吾輩任重道遠

中新社記者 應妮

“我想象著，大唐昭陵的兩匹石駿，遠在異國他鄉，昂首天外，西望長安，何時返程，遙遙無期；我想象著，數以千萬計流失海外的中國文物遠離故土、欲歸不能的悵然與無奈。”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館員霍宏偉在其最新力作《望長安：海外博物館收藏的中國故事》的序言如是寫道。

日前霍宏偉接受中新社記者專訪，講述他和那些海外中國文物的故事。

霍宏偉專注于漢唐考古學研究，早先是一名一線考古工作者，曾在昭陵六駿的原始出土地參加過考古發掘。他長期從事海外藏中國古代文物的研究工作，有機會系統、深入地觀摩研究大量流散海外的文物。

2012年，霍宏偉赴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訪學，對該校考古學與人類學博物館以及美國東部地區收藏中國文物較為豐富的數家博物館收藏的中國古代文物做了較為系統的調查；2013年起他參加了由中國國家博物館學者主持編纂的《海外藏中國古代文物精粹》大型叢書撰寫工作。這些經歷牽動著他不斷去發掘國寶們隱藏的信息。

作為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考古學與人類學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唐代昭陵六駿中的“颯露紫”和“拳毛騧”的雄渾大氣令霍宏偉過目難忘，“兩駿”的坎坷經歷更讓他感慨。經他考證，“兩駿”經歷了幾次位移，第一次是從唐代的基座移到了明清的基座，第二次是從山上移到山下，野外移到城內，第三次是從西安移到北平，第四次是從中國移到美國，第五次是從美國紐約移到費城。

據霍宏偉不完全統計，在世界博物館中，收藏中國古代文物最多的是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大約有3.5萬件；接下來的是法國盧浮宮，有3萬件左右，大英博物館收藏的中國文物約為2.3萬件，其中長期展出的有2000件，收藏的中國文物涵蓋了青銅器、金銀器、玉器、陶瓷器、書畫等等。

2019年1月在中國國家博物館展出的青銅重器虎鎣，曾經是清代皇家園林圓明園的藏品，經過百余年漂泊，在多方努力下，于2018年重歸祖國懷抱，入藏國家博物館。　中新社記者 應妮 攝

2015年，國博主持的《海外藏中國古代文物精粹·英國大英博物館卷》編纂工作啟動，由霍宏偉負責撰寫條目的19件(組)文物中，一組唐代三彩俑十分引人注目。大英博物館當時對這組文物的描述是“唐 劉廷荀墓俑一組 唐代 728年，河南洛陽”，此認定源自英國學者霍布森1921年發表的一篇文章。但霍宏偉在史料中根本找不到這位名叫“劉廷荀”的唐代將軍。根據劉氏卒年“開元十六年”這一線索，他找到了與“劉廷荀”卒年完全相同的劉庭訓墓志信息。當霍宏偉在開封市博物館的庫房里找到這塊墓志的實物，與國家博物館數據庫里收藏的劉庭訓墓志拓本、英國學者的文章進行比對，基本可以確認“劉廷荀”就是這位“劉庭訓”。

“通過對大英博物館藏中國文物的研究，我想說，在海外藏中國文物研究方面，我們中國學者本應擁有毋庸置疑的話語權”，霍宏偉說。

被問及在探訪海外博物館的經歷中最難忘的故事，他坦言，史海鉤沉中看到梁啟超父子當年的通信和后人所著的回憶錄，令他心有戚戚焉。

1925年7月，梁啟超收到在賓大留學的兒子梁思成的來信，得知昭陵六駿中的“兩駿”流落到了美國，十分震驚。2021年，梁思成與林徽因的女兒梁再冰在回憶錄中寫道：“媽媽告訴我，那時她和爹爹還有陳植伯伯，他們三人會一起長久地站在昭陵石馬像前，就默默無語，誰也不說一句話。”

“我特別能共鳴梁氏家族的心情，那種無以名狀的悲憤和傷感，是每個有良知的國人，站在昭陵‘兩駿’前都會油然而生的感情。讓流失海外文物回家，吾輩任重道遠”，霍宏偉堅信，昭陵“兩駿”的故事，未完待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