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鱈魚放一邊？冰島重提加入歐盟

【記者連線】

回看7月歐盟的繁忙日程，美歐貿易談判牢牢占據了媒體頭條，很少有人關注冰島這個約40萬人口的島國的政治動向。近期，冰島外長貢納爾斯多蒂爾高調宣稱，民眾支持冰島重啟加入歐盟的談判，并將其置于“至關重要”的地緣戰略高度。

再續前緣

曾兩次嘗試加入歐盟但未果，冰島再次發出申請信號。7月17日，貢納爾斯多蒂爾向歐洲媒體表示，在冰島有足夠的公眾支持重啟入盟談判。她說，重啟冰島入盟談判“在當前的地緣政治形勢下至關重要”，冰島在2010年至2013年間的入盟談判中，已經“取得了相當大的進展”。貢納爾斯多蒂爾說這番話的時候，正值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訪問冰島。

冰島此前一次入盟談判在2013年上屆右翼政府執政期間被終止。如今，冰島聯合政府承諾在2027年前就重啟入盟談判舉行全民公投。在2024年11月的議會選舉中，冰島社會民主聯盟獲得15個議席，躍居第一大黨。該黨與革新黨和人民黨三黨聯合組閣，而由獨立黨、左翼綠色運動、進步黨組成的原執政聯盟則因移民和能源政策分歧解體。

貢納爾斯多蒂爾同時也是親歐盟的革新黨的領導人。她表示，相信冰島人民會決定加入歐盟，如果公眾投票支持重啟入盟談判，她希望“加快進程”。但她也承認，漁業、農業和能源等“敏感且容易引發情緒”的議題將成為未來談判的難點所在。

目前，冰島是申根自由旅行區的一部分，也是歐洲經濟區的成員。根據今年早些時候的一項民意調查，58%的冰島人支持就重啟入盟談判舉行全民公投，但直接支持加入歐盟的民眾占比略低，有45%的人贊成，35%的人反對，20%的人尚未決定。6月，馬克西納民調中心的另一項民調顯示，超過54%的冰島受訪者支持加入歐盟，其中大多數人認為入盟后冰島經濟將進一步得到改善。

值得關注的是，7月17日，冰島總理弗羅斯塔多蒂爾在與馮德萊恩共同舉行的記者會上宣布，冰島將啟動與歐盟在安全與防務領域的合作談判。這一舉動被廣泛視為雙方重啟更深層次政治與經濟對話的“前哨”，并為討論正式的入盟談判創造了契機。

所為何來

作為歐洲自由貿易聯盟和歐洲經濟區的成員，冰島與歐盟保持著密切卻又始終隔著一層距離的關系。這樣，當然是有得有失。

冰島享受著更加自主的漁業權利，卻無權參與歐盟立法過程，無法在關稅同盟、貿易協定、氣候政策或數字市場法規等重大事務中投票或提出修正條款，只能“照單全收”。此外，冰島克朗與歐元之間的匯率波動風險，也不利于冰島吸引外資、降低進口物價，這對于依賴旅游和進口能源的冰島來說，是一個不小的困擾。

不僅如此，美國總統特朗普對格陵蘭島的興趣，以及美歐經貿關系的變數，也推高冰島對歐盟安全傘的需求。有分析甚至指出，正是地緣政治的不確定性，使冰島民眾對重啟入盟談判的支持率迅速上升。

冰島是北約中唯一沒有常備軍的成員國，卻扼守北大西洋的戰略要沖，在北極地區具有特殊的地緣位置，備受美國政府的關注。馮德萊恩此次訪問冰島，就參觀了具有重要戰略意義的北約軍事演習關鍵樞紐——凱夫拉維克空軍基地。

在特朗普施壓北約盟友增加軍費開支的背景下，作為北約成員國和北極戰略要地的冰島不得不格外關注美國政府對其國防戰略走向的態度。負責制定冰島新國防戰略的貢納爾斯多蒂爾表示，雖然目前沒有建立常備軍的計劃，但冰島正“非常認真地加強國防合作”。她指出，冰島積極為北約演習提供基礎設施和其他支持，目標是“成為北約和歐盟受人尊敬和可靠的盟友”。

而特朗普關于格陵蘭島的爭議言論，無疑為冰島未來的政策討論增添了更多復雜的背景音。貢納爾斯多蒂爾表示，冰島政府仍在評估華盛頓對格陵蘭島的意圖以及“這些舉動將如何影響我們”。她曾明確表示對格陵蘭島維護主權的支持，稱“沒有格陵蘭人的參與，關于格陵蘭島的任何決定都無法做出”。

“魚與歐盟”

歷史上兩次申請入盟的嘗試，最終都畫上了休止符。這背后的博弈，如同一部扣人心弦的地緣政治連續劇，且都圍繞漁業主權這一核心展開。

冰島第一次申請加入歐盟是在20世紀70年代初。當時冰島加入歐共體(歐盟前身)的愿望就被歐共體的共同漁業政策澆滅，該政策要求成員國共享并統一管理漁業資源。彼時，冰島剛打贏三場與英國的“鱈魚戰爭”，為捍衛其專屬200海里漁區付出了巨大努力。由于讓渡漁業控制權對當時的冰島而言完全不可接受，加入歐共體的申請很快被撤回。

冰島第二次申請入盟是在2009年。這次申請的背景截然不同，但出現的問題卻是相似的。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導致冰島三大銀行全部崩潰，國家瀕臨破產，尋求歐盟的政治支持與歐元區的穩定貨幣成為冰島政府的重要考量。2010年7月，冰島正式開啟入盟談判。最初進展相當順利，到2013年，35個談判章節中已開啟33個，涉及自貿規則、社會政策協調等多個領域。

但漁業問題最終又成為無法繞過的礁石。冰島堅持要求完全掌控其專屬經濟區內的漁業資源，特別是寶貴的鱈魚配額，還提出設立超長的過渡期，甚至要求將自身排除在歐盟共同漁業政策之外，這讓有關漁業資源的談判陷入僵局。歐盟堅守自身原則，要求包括漁業資源在內的單一市場規則均需統一應用。這一根本矛盾無法調和，成為雙方談判的核心障礙。

2013年選舉后，反對加入歐盟的中右翼政黨進步黨與獨立黨上臺組建新政府。當年5月，新政府宣布暫停入盟談判以便實施“全民公決”。2015年3月，冰島政府正式致函歐盟，撤回了入盟申請，一場為期六年的博弈就此落幕。

今年2月，歐洲議會“復興歐洲”黨團致函馮德萊恩，提議研究是否啟動與冰島和挪威的入盟談判。“復興歐洲”黨團領導人瓦萊麗·海耶在信中擔憂美國政府對歐盟采取的“侵略性”行動。她強調，歐盟必須果斷回應，以確保自身的安全和獨立。

一些法律學者指出，法理上講冰島申請入盟并不是“重啟”，此前冰島的申請依然有效。雷克雅未克大學法學教授貢納爾·托爾·佩圖爾森就表示，“從歐洲法律的角度來看，冰島仍是候選國，因為重新定義這一地位主要取決于歐盟”。他說，只要冰島獲得明確的民意授權，歐盟就應該可以重啟申請程序。

如今，冰島聯合政府已明確表示考慮入盟，且將在全民公投前成立獨立專家組，評估采用歐元的利弊。歐洲媒體普遍預計，隨著談判議題從安全防務逐步擴展至貨幣、貿易、漁業等領域，冰島與歐盟的對話將進入“實質攻堅”階段。

(本報赫爾辛基7月31日電 本報駐赫爾辛基記者 鄧宇飛)

《光明日報》( 2025年08月01日 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