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代表我們中國出去，你就是最厲害的”——訪中國鐵餅選手阿卜杜艾尼·圖爾貢

新華社東京9月21日電（記者王沁鷗、孫哲、岳晨星）人生中首場世界大賽的前一晚，28歲的阿卜杜艾尼·圖爾貢照例與在新疆烏魯木齊的家人視頻通話。練習鐵餅14年，終于要踏上世界頂尖競技舞臺——田徑世錦賽的賽場，這個從南疆農村走出的中國力士不免有些緊張。

“但我媽媽說，你能站在這里已經很厲害了，因為你是代表國家隊去，代表我們中國出去，你就是最厲害的。”回憶起媽媽的話，身高超過兩米的他眼中泛起溫柔，不自覺把手放在了胸口上。

20日上午的東京國立競技場，阿卜杜艾尼邁步走向鐵餅圈，開始了他在2025年田徑世錦賽的征程。這是自2011年的吳健之后，首次有中國選手踏上世錦賽男子鐵餅的賽場。作為兩屆亞錦賽冠軍和四屆全錦賽冠軍，他此次的對手中除了一名日本選手外，清一色都是來自歐美以及南非的世界頂尖力士。

前兩投，阿卜杜艾尼的成績都不到62米，這與由他自己創造的全國紀錄67米29有些距離。

9月20日，阿卜杜艾尼在資格賽中。新華社記者 宋彥樺 攝

“第一次比世錦賽，要在這么多人面前表現，感覺緊張、興奮，有些技術就發揮不出來，腦子空空的。”賽后，阿卜杜艾尼復盤前兩投時說，“但比賽還沒結束就不能放棄，就是要不服輸，有那種‘你要把我敲掉，那我也把你敲掉’的狠勁兒。”

第三投出手后，成績顯示63米34，阿卜杜艾尼最終還是無緣決賽。就此，他的首次世錦賽之旅結束了。“如果再有幾次機會，應該可以更好一些。最近訓練的狀態和成績并沒有完全拿出來。但是第一次參賽已經沒有遺憾了，我相信自己還能再突破。國家隊和新疆隊一直給我這么好的平臺，再經過大賽歷練，我會越來越好。”

阿卜杜艾尼的出現為沉寂多年的中國男子鐵餅帶來了希望。除了代表中國隊時隔14年重返世錦賽，今年他還將塵封了近30年的該項目全國紀錄提升了兩米多。此前的紀錄是李少杰在1996年5月創造的65米16。

“代表我們國家出去比了很多次賽，每次出去，我都很感動、很自豪。” 阿卜杜艾尼說，“有時候站上賽場，腦子里就會像過電影一樣，從一開始（訓練）一直想到現在。”

阿卜杜艾尼的老家在新疆喀什地區疏附縣烏帕爾鎮巴什亞果村。他的母親圖爾蓀古麗·亞森回憶，兒子從小就個子高，七八歲開始就會幫著父母下地干活。2011年底，喀什地區體育運動學校教練吾布力哈斯木·巴拉提去疏附縣選材，一眼看中了阿卜杜艾尼——這個14歲的男孩身高1米78，個頭很大，讓他想起曾經的徒弟、鐵餅名將努爾買買提·吐拉克。

后來，努爾買買提成為了阿卜杜艾尼的教練。兩人也一起度過了一段“最艱難的時光”。2023年，阿卜杜艾尼在國家隊和新疆隊的支持下前往美國訓練，也開始改進技術動作。但此后近兩年，他都一直找不到新動作的感覺。

“新技術和老技術都做不出來，我在中間卡了很久。”阿卜杜艾尼回憶道，那段時間，他在旋轉擲餅的最后時刻人是松的，餅在脫手的剎那，沒有曾經的那股狠勁兒，“我和教練說，這個餅讓我感覺陌生，我要這樣完了嗎？”

2023年6月28日，阿卜杜艾尼在全國田徑冠軍賽暨世錦賽及亞運會選拔賽男子鐵餅決賽中。新華社記者 王麗莉 攝

他不想就此放棄，因為鐵餅在他眼里是一份事業、一份使命。“這些年我和教練都很少回家，我們都是為了啥？就是為了不留遺憾，對得起國家這些年的培養。”他說，走過世界上許多地方，他愈發能體會到身后那個“家”的堅實與可貴，“訓練條件上，沒有地方可以和國內相比，我們新疆的訓練條件都比許多國外的地方要好，有這么好的平臺，我想看看自己的極限到底在哪兒。”

瓶頸期中，他錯過了亞運會金牌，也錯過了巴黎奧運會，直到2025賽季前在德國的冬訓，他找回了對鐵餅的熟悉感。

“我們把訓練方式改了一下，把力量轉化到投擲的動作里。”阿卜杜艾尼說，一個冬天，他體重漲了十幾公斤，那是支撐他進步的扎扎實實的底氣。

“我以前117公斤，現在132公斤，世界高水平選手都在140、150公斤，我們這個項目需要靠體重把餅帶出去。”他笑著說，“別人都在減肥，但我增重是為了事業。”

2025年，久違的突破紛至沓來——打破全國紀錄、再奪亞洲冠軍……而在千里之外的新疆，一直有人在惦念著他的近況，也被他所鼓舞。在巴什亞果村，他的老鄰居阿依扎古麗·圖爾迪總與老伴帶著孫子通過手機觀看他的比賽視頻，“我們是看著他長大的，這孩子從小就很有力氣，性格也很好。我們發自內心地為他感到高興，他是我們村的驕傲！”村里許多孩子都把他當成榜樣，7歲的阿卜杜吉力力·阿卜力克木說：“艾尼哥哥太厲害了！我要像他一樣為中國贏得金牌！”

當記者把家鄉父老的這些話拿給走下東京賽場的阿卜杜艾尼看時，大個子的臉上涌起笑意。他聊起自己的家人，說哥哥和妹妹都在烏魯木齊有了工作，現在也把媽媽接到了身邊。

“我媽現在在家幫忙看孩子，哥哥妹妹一共生了三個女兒。他們有時候也和我開玩笑，說‘你也該考慮自己的事了’。”阿卜杜艾尼笑著說，“但其實他們都支持我的想法，我還有沒有完成的事業，我不想留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