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金庸劇精神創傷后遺癥”，怎么治？

古裝武俠劇《天龍八部》正在CCTV-8、騰訊視頻播出，這是繼2003版、2013版之后內地所拍的第三個劇版。即便沒時間看劇的觀眾，也知道了段譽尿褲子、襲胸等片段，這種歡樂吐槽現象，被歸納為“金庸劇精神創傷后遺癥”。到底金庸武俠經典該如何跟當下觀眾溝通？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 張楠

從9.0分斷崖式下跌

金庸經典武俠劇怎么了

金庸先生已經于2018年去世，作為影視界的超級IP，金庸武俠經典的翻拍一直音調未停。從上世紀八十年代算起，《天龍八部》《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倚天屠龍記》《笑傲江湖》《鹿鼎記》均已被翻拍10次以上，但我們現在已經無法聽到他老人家對于后來者的評價和觀點。盤點來看，近十年來，幾乎年年有新番的金庸翻拍劇，只有2017年郭靖宇監制的《新射雕英雄傳》受到觀眾好評。上一次金庸劇引發群嘲，還是張一山主演的《鹿鼎記》，從白衣綠帽造型被批，到“鰲府”匾額題字被吐槽沒文化，評分低至3.2分。

作為金庸巔峰之作的《天龍八部》，電視劇版版本眾多，除內地三版，更早的時候也拍了四五部港版。從評分來看，新版《天龍八部》由于榮光執導，楊祐寧、文詠珊、白澍等主演，豆瓣評分3.5分。劇版同題創作里，1997年黃日華主演的版本，拿到9分；2003年的胡軍版，評分8.4分；2013年，鐘漢良領銜的劇集口碑則斷崖式降到4.5分。

在《天龍八部》原著中，有名有姓的出場人物達兩百三十余位，性格迥異。如何再現這幅鮮活的武林群像，同時又照顧到當下觀眾的喜好？這是每一版電視劇改編時都要面對的難題。關于挨罵的原因，觀眾都背熟了標準答案：珠玉在前——當忠實的武俠劇粉絲人人心中都有“白月光”，新劇的挑戰不只是編導演服化道等各環節，還有難以逾越的先入為主。經典重拍面對當下觀眾，一代觀眾有一代的審美偏好，不同時代的電視劇也有不同時代的受眾。之前《鹿鼎記》被全網吐槽時，編劇就曾這樣回應。

短視頻時代

“金庸劇精神創傷后遺癥”發作

確實，從創作語境，到觀眾的接受語境，都在不斷發生變化。萬物互聯時代，關于喬峰身上是否俠氣充盈，段譽有否有翩翩佳公子的氣質，王語嫣又有幾分超凡脫俗，這些話題在劇集開播后不斷充斥社交媒體。

許多還沒來得及追劇的觀眾，先期在社交平臺上觀看了段譽和王語嫣相見，竟然尿褲子的短視頻。這放在現代不就是個猥瑣男嗎？翩翩公子被塑造成這副模樣，真是辣眼睛。憤怒的觀眾去微博質問編劇，編劇表示對此毫不知情。由白澍飾演的段譽引發爭議不斷，還有“襲胸”鐘靈。許多觀眾也已經忘記了當初陳浩民、林志穎出演的段譽也曾引發質疑，又是如何慢慢被觀眾所接受。此外，關于王語嫣，許多人開始懷念李若彤版，那被譽為無法超越的經典。

公眾號“六神磊磊讀金庸”創始人六神磊磊說，自己被要求吐槽的網友“拍門”，但在他看來，其實每一版新金庸劇都會背上“不尊重原著”的鍋。關于引發吐槽的段譽“襲胸”鐘靈，六神磊磊說，原著真的就是這樣的：“他(段譽)……隨手推出，手掌正對向她的胸膛。”“(鐘靈)嗔道：“誰叫你出手輕薄下流……伸手推我這里……這里……” 他認為，事實上，劇中段譽鐘靈這一段對手戲，基本都是按原著一板一眼拍的。包括段譽“報復”鐘靈，輕彈鐘靈兩下等，確實是原著里的段落，都沒落下。

他這樣解讀對金庸武俠劇的吐槽——因為一些改編劇太可怕，觀眾每一次觀劇之后，等于經受了一次“瀕臨死亡的恐懼”，產生了嚴重的精神創傷，可以稱之為“金庸劇精神創傷后遺癥”。癥狀如，有了后續的應激反應，恐慌、過度警覺、驚跳、焦慮……看見新金庸劇就手足抽搐、情緒緊張、看了就惡心、先罵了再說。

金庸武俠式微？

如何讓大俠們活在電視劇的煙火里

“白眉鷹王殷天正原著上其實是禿頭，張三豐其實衣裳污穢，可哪一版《倚天》劇里是符合的，真把張三豐弄得臟兮兮的？也沒有。”六神磊磊說，許多愛指摘“不合原著”的觀眾，其實自己也并不熟悉原著。在短視頻里看劇，在綜藝節目推薦下讀書、閱讀軟件里讀熱門小說的人們，更需要去重讀經典。

一次次翻拍，不斷把IP本身和武俠文化的生命力如何延續的話題，擺到大家面前。與翻拍招致吐槽比翼齊飛的是，“武俠式微”的論調。當下人們已經不愛武俠了嗎？根據艾瑞咨詢的《2020年中國數字閱讀產品營銷洞察報告》，去年，武俠類題材名列數字閱讀產品用戶偏好TOP10，其排名與四大名著為代表的中國經典文學題材基本持平。在時下熱門的有聲書領域，艾媒咨詢《2020年中國有聲書行業發展趨勢研究報告》也顯示，武俠玄幻類的聽眾高達38.1%。甚至比看似路人盤更大的言情類小說更受歡迎。這當中，金庸的經典武俠IP更是有一大批極其忠誠的書迷群體，翻拍出圈的概率更高。

金庸小說的魅力還在不斷征服一代代讀者，金庸作品為什么廣受喜愛？金庸小說中立體而龐雜的人物體系蘊含著東方哲學思維，也兼具歷史地理的開闊格局。在知乎上一個答案得到許多網友的點贊：“因為廣大讀者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孺慕之情在起作用。大家發現，傳統文化中的許多內容，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一諾千金，生死以之’等，這些在現實被某些人弄丟的東西，在金庸小說里依然那么山清水秀。”

金庸翻拍的困境，在于創作者杜絕急功近利，傳達原著精神，也在于觀眾對于金庸武俠的傳承，才能讓金庸筆下的喬峰段譽，真正在電視劇的煙火人世里“復活”，如六神磊磊所說，“要趕路，要雇車，要躲雨，要吃酒，而不是活在魔幻世界里。”

曾經金庸劇捧紅了多少演員，當年屏幕上默默無聞的小角色，放在今日都是知名演員，而大多數明星的履歷之中，都有閃閃發亮的金庸劇。但不知從何時起，金庸劇的造星能力已不如從前，從新派武俠、玄幻、甜寵劇集中走出來的年輕演員開始占據流量前排。

武俠小說承襲了“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憂國憂民的情懷，這種精神情懷，是孕育出武俠文化的原動力。金古梁黃溫，俠者生生不息，當下傳承俠文化的新派武俠，也是將“俠之大者”與當下嗑CP等熱門青年文化相結合，才誕生出爆款。金庸武俠從誕生之初，受到武俠迷追捧的是其傳奇故事背后的家國精神，當下觀眾也需要“俠之大者”的精神感召。

【編輯:羅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