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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段真子(中國人民大學圖書館古籍整理與研究部副研究館員)
中國人民大學博物館獲贈的西域出土唐代文書(以下簡稱“人博和田文書”),含漢文、于闐文、粟特文等文字。其中漢文文書逾300件,為目前所知世界范圍內的最大藏量;更難得的是出現了書寫于武則天時期的文書,將絲路南道出土文書的時間大大提前,學術價值重大。據孟憲實《中國人民大學藏唐代西域漢文文書及其學術價值》所述,“人博和田文書”多數屬于唐代于闐鎮守軍,也有鎮守軍與于闐地方社會密切聯系的各種文書,這對于研究唐代于闐軍鎮、經濟、文化生活等方面,提供了最具體生動的材料。
于闐是唐朝的安西四鎮之一,在唐朝經營西域的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而中央權力得以下達貫徹,離不開軍事政治體制的保障。對此,孟憲實先后作《于闐:從鎮戍到軍鎮的演變》《于闐鎮守軍及使府主要官員——以中國人民大學博物館藏品為中心》進行討論,證明從長壽元年(692)唐朝在四鎮駐兵以后開始,于闐鎮守軍與安西四鎮節度使作為新的軍鎮系統后來居上,從權力上控制并支配了原來毗沙都督府與安西都護府的羈縻體制,改變了西域的軍事格局,使軍鎮化成為發展方向。
任何地區的穩定統治,離不開有力的軍事管轄,也離不開有序的經濟治理。那么,在軍鎮體制下,唐代于闐地區的經濟活動如何有序開展?學者們從人博和田文書的記載中找到了諸多答案。如稅收系統,于闐鎮守軍在當地征稅,并不依靠于闐的王官系統,而是可以直接向當地百姓征納。劉子凡《于闐鎮守軍與當地社會》,通過分析GXW0062、GXW0065等文書,找到了征稅的基礎,即于闐鎮守軍已切實掌握當地百姓戶數和男丁的統計信息。丁俊《于闐鎮守軍征稅系統初探》進一步證實,于闐鎮守軍內部的征稅系統十分嚴密且完善,在管理上逐層對應,任務明晰,事務繁復,從而承擔起自主供軍的功能。通過孫炳晗《安史之亂后于闐地區征稅體系研究》,我們得知,在安史之亂后,即便鎮守軍與中央的聯系中斷,無法獲得中央供給,但憑借“國—州—鄉—村”的嚴密體系,依靠當地獲取的物資支持,仍堅持到吐蕃占領時期。
又如,作為稅收制度的一種,“稅糧”制度于傳世典籍缺載,現因人博和田文書得以顯現。丁俊通過GXW0166r《唐某年杰謝鎮狀為大歷十七年當鎮應管倉糧破用等事》及背面的糧賬文書,探討了于闐地區公糧發放的對象、標準,認為給糧對象為行官,標準為每人每大月一石粟(或小麥、青麥)。對于相關問題的研究,更集中于2022年慶昭榮、榮新江共同完成的系列文章《和田出土大歷建中年間稅糧相關文書考釋》《和田出土唐貞元年間杰謝稅糧及相關文書考釋》《唐代磧西“稅糧”制度鉤沉》,論證了安史之亂前,于闐的稅糧征收已初具雛形,首要用途是通過向百姓征收糧食補充軍糧;到安史之亂后期,因百姓負擔加重,稅糧拖欠加劇,也會采用以錢折納的措施進行征收。
稅收之外,水利營田、民間契約亦是經濟發展的重要面相。劉子凡《杰謝營田與水利——和田新出〈作狀為和田作等用水澆溉事〉研究》認為,“在于闐當地特殊的軍政體制下,杰謝作承擔了水利管理者的角色,反映出于闐鎮守軍勢力在一定程度上參與到了民政事務的管理中”。丁俊《中國人民大學博物館藏和田出土契約文書及相關問題的討論》利用GXW0038等10余件于闐契約文書,證明了于闐契與高昌契、西州契在內容上的延用關系,并揭示出其自身特色,即防范性條款的完善和苛刻。
“錢”與“帛”作為經濟活動不可或缺的要素,備受學者關注。段晴、李建強《錢與帛——中國人民大學博物館藏三件于闐語—漢語雙語文書解析》,畢波《西域出土唐代文書中的“貫”》《古代于闐的一種織物——白氎》等,雖具體研究對象不盡相同,但在方法上均結合漢文文書與于闐語文書進行討論。
和田地區是目前所見西域漢語文書出土地的最西端,這不僅體現了唐代于闐地區的文化交融,更證明了漢文化的強大生命力和感染力。人博和田文書,大多數雖殘破嚴重,但還是為我們保留了豐富的文化信息。榮新江《〈蘭亭序〉在西域》《王羲之〈尚想黃綺帖〉在西域的流傳》,即關注到兩部書法名帖傳播至于闐地區的狀況,并以此為切入點,考察中原文化在西域的傳播路徑和影響;陳麗芳《唐代于闐的童蒙教育——以中國人民大學博物館藏和田習字文書為中心》一文,則將視角轉至孩童的啟蒙教育,揭示漢文化在其中的作用;而劉子凡《唐代書信緘封考——以中國人民大學藏和田出土書信文書為中心》,則通過GXW0199等幾件帶有直封封皮的書信,回溯唐代書信緘封方式;段真子《漢籍抄本在于闐——以中國人民大學藏西域漢文文書為中心》對目前整理出的漢文典籍文書進行梳理,展現漢文化在于闐的傳播規模。
人博和田文書雖收藏一地,但經榮新江初步判斷,在內容上與中國國家圖書館所藏和田文書有一定關聯,同時和斯坦因、彼得羅夫斯基、斯文赫定等所得英、俄、瑞典收集品中的和田出土漢文文書彼此相關。這些散藏海內外的300余件和田文書,已由榮新江整理出版于《和田出土唐代于闐漢語文書》;與此同時,人博和田文書的整理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根據現有材料,孟憲實已勾勒出于闐在唐代貞觀時期、四鎮前期、四鎮后期、“后安史之亂時期”呈現出的不同歷史面貌。相信隨著更多歷史信息的涌現,這些文書在于闐史研究中會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于闐的歷史亦會更加立體、豐滿。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人民大學藏唐代西域出土文獻整理與研究”(20&ZD250)階段性成果)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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