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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鄭煥釗
以黑白兩道、警匪對抗為情節主線的影視劇,產生了刑偵劇、警匪劇、掃黑劇、諜戰劇等廣泛類型,涌現了一大批優秀的影視作品。近年來,在“懸疑+”的框架下,上述類型劇呈現出日益融合的趨勢,出現了《沉默的真相》《狂飆》《塵埃十三載》等爆款作品,推動著國產影視劇的創新。隨著精品劇集的涌現,觀眾的審美水平不斷提高,如何保持該類型影視劇的應有水準,實現推陳出新,正成為考驗影視創作生產者的一道難題。犯罪懸疑劇《消失的十一層》從播出到收官出現了高開低走、口碑嚴重下滑的現象,為探討該類型影視劇的標準與創新等問題提供了契機。

《消失的十一層》海報
類型的極大包容性和表達的高度融合性,正是近年來這類影視劇成為熱門賽道的主要原因。該類作品具有極大的涵蓋性,黑與白、警與匪的對抗背后,是權力與人性的博弈,既能觸及人性的復雜隱微、人性與社會環境的變遷,還能夠輻射到現實生活的廣闊地帶;而刑偵過程中所包含的嚴謹精密的燒腦推理,懸疑視點所帶來的強烈心理沖擊,更是極大提升了作品的觀賞效果。這為懸疑、刑偵、掃黑、諜戰等不同類型的影視劇提供了類型融合的廣袤空間。然而,融合并不是簡單將類型元素拼湊到一起,而是在融合基礎之上進行精準定位,否則會導致類型的雜糅與敘事的混亂。
《消失的十一層》口碑下滑,從根本上在于類型定位的雜糅混亂所帶來的敘事失焦。該劇根據小說《掩蓋》改編,講述了一樁隱藏六年的礦難案件背后官商勾結、警匪對決、兄弟較量的故事。富商孟川生在金川市一手遮天,為了名利作惡多端,讓很多冤魂深埋礦井11層,而其“一奶同胞”的弟弟、金川市公安局副局長曲江河作為堅守正義的代表,奉命追查6年前礦難事件,在查案屢屢受挫后,意識到警方內部甚至更高的位置也許存在著叛徒及保護傘,不惜自污打入敵人內部,掙扎在法與情的邊緣,徘徊于光和暗的界線,最終成功將犯罪集團繩之以法。
與原著重點揭示案情偵查重重受阻的官商勾結、權力腐敗的明確定位不同,劇集因定位模糊而使各方面表達左支右絀——既試圖表現曲江河與孟川生兄弟之間的法與情的博弈、又想要表現“花園湖”項目背后長期的官商勾結;既想成為打擊黑惡勢力背后保護傘的掃黑劇、又想成為懸疑推理和打入敵人內部的間諜劇——這種“既要……又要”的創作形態,導致每個類型的表達都存在明顯的問題:作為掃黑劇,孟川生背后上至副省長下至鄉長種種惡勢力如何重重打壓和阻撓警方的偵查卻沒有成為表達的重點;作為諜戰劇,卻在一開始就已經將黑白人物和警隊內鬼都和盤托出,沒有留下任何懸念的空間;作為人性博弈的社會推理劇,沒有揭示曲江河與孟川生之間的兄弟性格的形成及其人性博弈的復雜過程,而如果是燒腦推理劇,則因為主角的“上帝視點”與眾多角色“記憶視角”的大量介入,導致懸疑視點的缺失,以及吸引觀眾“燒腦”的刑偵推理的缺位。可以說,任何一種吸引觀眾的最核心的敘事要素,在劇中都被排除了:復雜的權力保護傘的揭示、情法關系的人性掙扎,以及偵查推理的沉浸,皆因“都想要”而“什么都沒有做到”。
這種類型定位的模糊,更因為表達上的粗制濫造而凸顯出了敘事的缺陷:
首先,人物的扁平化甚至降智化所帶來的人性深度的表達缺陷。黑白警匪之間的對抗,是一場復雜的權力、社會與人性的博弈過程,因此,人性的復雜性和成長性是構成該類型影視劇人物塑造的“剛需”。《狂飆》中高啟強這一形象的成功,就在于其人性邏輯和性格邏輯具有充分的合理性和說服力,但《消失的十一層》中,孟川生的形象過于扁平。一方面缺乏該人物應有的深度,尤其是特定情境下角色的猙獰面目過于膚淺,不符合這一人物本身的城府。另一方面缺少對人物弧線的刻畫,性格發展邏輯未能建立,兄弟之間復雜的關系未能合理地表現。此外,劇中黑白兩道的人物過于涇渭分明,甚至像卓越這類的警察形象存在降智化的問題,導致人性之間的多層次博弈關系未能被有效建立。
其次,情節的偏移和細節的冗余導致的敘事失焦。對犯罪刑偵懸疑劇而言,犯罪與刑偵線索的環環相扣、警匪之間的博弈的斗智斗勇,都極大地依賴于情節的緊湊和細節的準確,以此來建立敘事的邏輯合理性。俄羅斯著名劇作家契訶夫曾有這樣的說法,如果在第一幕里出現一把槍的話,那么在第三幕槍一定要響。但在《消失的十一層》中,尋找野人的情節、盯著馬隊長的情節出現中斷漂移,更存在著包括錄音熊在內的大量的細節冗余。
再次,證物證人存在著明顯的合理性缺失。證人證物是犯罪刑偵懸疑劇中的重要功能要素,其存在的合理性與否直接關涉敘事的專業性。《消失的十一層》中,作為關鍵線索——被冷凍了6年的小女孩這一情節,就存在大量不合理之處:女孩由誰冷凍的?這一證據如何避免被邱家毀滅?作為證人的野人羅江何以逃過孟川生的毀滅而存活?
因此,《消失的十一層》存在的可精進之處,正在于其定位的模糊所帶來的敘事失焦以及隨之而來的人物塑造、情節細節和證人證物方面的合理性缺失。相比之下,《狂飆》《他是誰?》《塵封十三載》等劇集的優異口碑,則在于其類型定位的精準把握以及生活邏輯的精打細磨。盡管黑白兩道、警匪對抗為主線的影視劇仍存在著類型和表達的高度融合性,但對創作生產者而言,卻不能以類型的簡單雜糅了事,而是要進行主導類型的定位,并在此基礎上,貼近該類型人物塑造的復雜性、情節元素的緊湊性、敘事細節的準確性,以及證物證人的合理性等創作要求,不斷潛心打磨,才能真正保持該類型劇集應有的水準,實現劇集表達的創新。
(作者系暨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來源:光明網-文藝評論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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