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職業球員經歷的人也能當職業教練——專訪闖蕩美職籃發展聯盟的中國教練李昂

新華社北京11月22日電 題：沒有職業球員經歷的人也能當職業教練——專訪闖蕩美職籃發展聯盟的中國教練李昂

新華社記者王鏡宇、曹奕博

從清華大學數學系的本科生，到哥倫比亞大學體育管理專業的研究生，到中國男籃職業聯賽（CBA）北京首鋼隊的助理教練，再到美職籃（NBA）發展聯盟科利奇帕克天鷹隊的助理教練，34歲的李昂在一條獨特的賽道上逐夢——沒有職業球員經歷的他，正努力成為一名優秀的職業籃球教練。

李昂高中時就讀于東北師大附中，是校籃球隊隊員。同時，他也喜歡參與數學競賽，并通過競賽保送的方式被清華大學數學科學系錄取。在清華大學讀大一的時候，他參加過中國大學生籃球聯賽（陽光組）的比賽，那是他球員時代的巔峰。

大學畢業后，李昂在金融行業找了一份工作。但是，干了一段時間后，他還是想從事與籃球有關的行業，之后跟著大學時代自己的教練在全國男子籃球聯賽（NBL）的球隊做過簡單的錄像剪輯。然而，在國內如果沒有職業球員經歷很難進入教練員這個行業。于是，在長輩的推薦下，李昂另辟蹊徑，去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攻讀體育管理的碩士學位。

在哥倫比亞大學就讀期間，李昂找教授毛遂自薦，獲得了在校籃球隊實習的機會。第一年，他做了很多打雜的事情，得到了參與教練組會議、近距離接觸球隊的機會。到了第二年，他成為校隊的助理教練。

“剛去哥大的時候，我什么也不懂，對美國大學籃球一無所知。哥大是NCAA（美國大學生體育協會）一級聯賽的球隊，我見到了各種各樣的籃球風格和體系，大開眼界，也了解到很多技戰術方面的硬核知識。”

在美求學期間，李昂感受到了中、美兩國在籃球方面的巨大差異。他說，美國的體育產業比較成熟，大學聯盟的球隊在資金投入、硬件條件、教練配備、籃球運營等方面都領先很多。盡管哥大男籃不是NCAA一級聯賽的頂級球隊，但規模上已經差不多相當于一支CBA球隊。在比賽質量、戰術內容和球隊資源等方面，NCAA的球隊遠遠領先于國內的大學球隊。

2018年學成歸國之后，李昂加入北京首鋼籃球俱樂部，前三年參與了包括“雛鷹計劃”在內的青訓和預備隊工作，隨后的兩年半則以助理教練的身份隨隊征戰CBA聯賽。

“我很感謝首鋼俱樂部給我的機會。我在籃球方面的知識儲備來自美國的大學，回國之后我得到了實踐機會，尤其是在訓練安排和戰術打法上。在這個過程中，我也遇到過一些問題和困難，積累了經驗。”李昂說。

在首鋼俱樂部工作期間，李昂與時任俱樂部籃球運營總監、曾在多支NBA球隊做過管理層工作的里克·桑德有不少交流。在2022-2023賽季，他萌生了再次出國學習的念頭。去年夏天，在桑德的引薦下，李昂跟亞特蘭大老鷹隊進行了接觸，應邀在NBA夏季聯賽期間以類似于實習教練的身份工作了3個星期，對NBA球隊的工作方式和流程有了更直觀的認識。回國之后，李昂開始認真考慮新的個人規劃，并有意儲備一些在美國工作需要的技能和知識。

今年夏天，李昂再次收到老鷹隊的短期邀約再赴美國。他也下定決心換個環境，出國闖蕩。與在哥倫比亞大學時倉促上陣不同，這次他做了充分的準備，向美國和歐洲的俱樂部投了很多份簡歷，參加了多次面試，最終拿到了老鷹隊開出的正式合同，成為科利奇帕克天鷹隊（老鷹隊在NBA發展聯盟的下屬球隊）的助理教練。

李昂希望，自己的經歷能為更多像他這樣對籃球有熱愛的年輕人提供一些新思路和勇氣。如果國內的非職業球員想當教練，可以走與體制內的教練不一樣的道路。

“這在國內是一條新路，而在美國這樣的情況非常普遍。美國大約有一半籃球教練是職業球員退役后轉型的，而另一半是這樣成長起來的，像紐約尼克斯隊的助理教練吉本泰輔，身高只有1米6左右，他在NBA已經工作了十幾年。籃球產業比較成熟，可以在全世界找工作，相信以后國內走這條路的人會越來越多。”

李昂說，國內籃球界有一種比較流行的觀念：非職業球員當不了好教練。但是，國外很多好教練并沒有參加過高水平的職業聯賽。在他看來，當過職業球員的教練對更衣室的狀況更加熟悉、有一些天然優勢。但是，還有很多因素會影響教練員的執教水平，比如溝通能力、領導力、確立球隊目標、通過錄像剪輯展現自己的執教理念和邏輯等等，而這些因素往往是國內教練所忽略的。

有意思的是，李昂已經成為后來者效仿的對象。前一段時間，他收到了一封郵件，是在加利福尼亞州一所大學就讀的大學生慕名寫來的。這名同學也想做籃球教練，請求指導，李昂建議他從大學聯賽入手。

今年9月，李昂在天鷹隊開啟了教練生涯的新篇章。天鷹隊的教練組有5個人，球隊的訓練地點、技戰術風格與老鷹隊一樣，主教練是老鷹隊的助理教練。教練組的幾位成員有分工、有協作，李昂負責兩三名球員的個人訓練，還負責準備5個對手球隊、總共十幾場比賽的賽前分析工作，包括錄像剪輯、球探報告、防守的輪換搭配等。因為正式加盟球隊的時間不長，李昂需要熟悉本隊和對手的球員，工作量不小，賽季開始之后每天只能睡6個小時。

“在CBA的兩年多壓力也不小，那種壓力主要跟勝負有關。現在來美國，工作的復雜程度更高，需要適應的地方更多，挑戰更大。我希望多鍛煉自己，不要給中國教練丟臉。現在每天生活很充實，基本上是一邊工作、一邊學習的狀態。”李昂說。

他坦言，教練這個行業競爭很激烈。今年夏天他去歐洲尋找工作機會的時候，也有很多美國教練在那邊找工作。“NBA不用說，美國的大學隊伍競爭也很激烈。在歐洲，一個月2000歐元收入的工作有很多教練去爭。我特別珍惜這個機會，特別想干好。國內天花板級的教練員很好，但是人數太少，而且都在最頂層，教練的工作市場還比較小。如果能像歐美這樣形成良性競爭、讓更多熱愛籃球的人加入進來，那么教練員人才庫就會越來越大，整體水平會逐步提升，對球員的培養也有好處。”

在歐洲的時候，有不少國外教練找李昂打聽來中國執教的機會。在他們看來，到中國當教練收入更高，壓力相對沒有那么大。而李昂為了磨煉和豐富自己，選擇了“逆行”——到老鷹隊之后，他的薪資待遇比在北京首鋼隊時降了不少。

“我還算年輕，還可以再折騰幾年。”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