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天才譯者”金曉宇：翻譯給了我人生一條出路

因自述文章《杭州男子從殯儀館打來電話：能不能寫寫我們的天才兒子》，讓該文作者金性勇的兒子、文學譯者金曉宇，在幾個月前成為全網熱搜人物。由于少年時代眼睛受重傷，后又患上精神類疾病，金曉宇未能完成大學學業，但他卻通過自學外語，翻譯了20多部英文、日文、德文作品，成為一名在業界深受贊譽的文學譯者。他與命運艱難搏斗的故事感動了無數人。

文學翻譯是一種需要足夠人文修養、文學敏銳力、創造力的工作。被贊譽的“天才譯者”金曉宇有著怎樣的閱讀世界？他愛看什么書？他的近況如何？

在“4·23”世界讀書日前夕，封面新聞記者撥通了金曉宇父親金性勇的電話。接電話的是金曉宇，他說，爸爸剛剛出去了，這會兒不在。記者向他轉述了今年1月下旬采訪他父親的稿件《“天才譯者”金曉宇一夜走紅后，金父最掛心的事解決了》在封面新聞、華西都市報上發布后，得到全國讀者很好的反饋，很多人都對熱點新聞能推動事情向好的方向發展感到欣慰。他說了“謝謝”，說“知道華西都市報”，并愿意跟記者聊一會兒，分享一些關于翻譯、讀書、生活的近況。

少年時代愛讀《格林童話》

翻譯一本書之前先吃透原作

備受關注后，金曉宇的工作多了起來。當被問到最近有沒有讀到愿意分享的好書，金曉宇說，他現在每天的生活重心就是閱讀原文、進行翻譯，沒有余力再去閱讀與翻譯無關的“閑書”。但他提到自己少年時代閱讀的讓自己印象深刻的書，“媽媽買的《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

金性勇也透露，金曉宇從小就喜歡看書，閱讀愛好很廣泛，什么書都看，五花八門的都看。包括孟子、莊子、老子、四書五經這些書，他都曾自己買來看。“他買書我們一向支持，他喜歡什么就買什么。曉宇經常去圖書館借書，一次借四五本出來。比如說，當他開始翻譯一本書的時候，會去查查這本書是不是已經有了中譯本。如果有，他會借來認真看。曉宇翻譯的《本雅明書信集》篇幅很大，有1000多頁，很大的一本，翻譯這本書幾乎相當于一般的三四本書。他非常認真。在動手翻譯之前，他會先把用德文寫的原作讀一遍，然后再去看看別人翻譯的英文版，這樣反復對照。他覺得本雅明寫得非常好，英譯本的翻譯也不是全部很確切。”

有出版社主動邀約寫書

專家愿為他的眼睛做手術

文學翻譯其實很需要文學功底，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文學創作。很多人從金曉宇的譯筆看出，他的文字功底是深厚的，審美非常好。

2022年1月17日，《“天才譯者”金曉宇一夜走紅后，金父最掛心的事解決了》在封面新聞發布后，有出版社的相關負責人委托封面新聞記者向金性勇轉達，愿意邀約金曉宇寫自己的作品，為他出書，稿費比翻譯稿費高不少。但金性勇說，“他目前還不太愿意寫。此前還有報紙編輯來約稿，請他談談翻譯，不給他規定交稿時間，他都沒答應。”

為什么呢？“他大概是覺得自己的寫作跟翻譯是兩回事。他怕開了寫作的口子，寫出來的東西很差。有時候，我寫的一些東西，他都看不上的。我準備等他把手頭需要翻譯的任務完成以后，再勸勸他，在翻譯的同時也可以寫寫自己的東西。”金性勇說。

金曉宇少年時代受重傷的眼疾，或許也能迎來一些轉機。“近期就診時，醫生說具備注入人工晶體的手術條件，或能恢復左眼一小部分視力。”金性勇說，有一位在全國都排得上名的資深醫學專家，愿意親自給曉宇動手術，這是很難得的良機。“但是曉宇思想上還是有一些顧慮：擔心那只眼睛做了手術以后，兩個眼睛不能很好配合，聚焦不到一個點上。他怕可能不適應。現在，我們當地的社區領導非常關心這件事，跟我一起勸曉宇做手術。畢竟哪怕只是一點點視力提升，對曉宇來說，也是好的。現在他翻譯的時候，遇到一些字小的書，看起來就比較吃力。”

87歲老父親的特別心愿

希望曉宇后半生有個伴

金性勇說，平時每天買菜是曉宇的事，自己做飯的時候，曉宇就抓緊時間翻譯。金性勇還特別提到他的一個心愿，“希望他能在后半生有一個互相扶持的伴侶。他媽媽已經走了，我今年都87歲了。我盡量多活幾年，可以看到他能成家，我就放心了。而且現在家里的經濟條件也比以前好轉了一些。一方面是曉宇的翻譯稿費提高，另外一方面是他媽媽生病去世后，還剩下一些錢。我都給他留著。”

對于找人生伴侶這個事情，金性勇說，“曉宇沒有排斥我這個想法，他說這個要看緣分。”

金性勇說，平時兒子的工作是在家里翻譯書，朋友圈比較窄，生活中日常來往的人很少。

據杭州媒體報道，4月8日，在杭州拱墅區湖墅街道雙蕩弄社區黨群活動室里，浙大城市學院的學生為轄區“墅小紅”志愿者傳授與亞運會、亞殘運會相關的英語、日語和手語。教學隊伍中，就有精通多國語言的翻譯者——金曉宇。這是他穿上紅馬甲成為亞運志愿者以來，首次在眾人面前分享自己的外語學習經驗。

兒子當了亞運會志愿者，讓金性勇非常高興，“除了可以為亞運會力所能及做點事情，他也可以多接觸接觸外面的世界。”

對話

發揮翻譯特長

做杭州亞運會志愿者

“每天早上，有陽光，有鳥叫，我就起床了，買完菜就開始翻譯。”

金曉宇在電話里的說話聲音雖然較低，語速較慢，但思維邏輯清晰，態度溫和。尤其是談到翻譯和閱讀的時候，表現出謙虛、認真的品格。

金曉宇的父親金性勇也接著詳細談了關于曉宇的一些近況。他提到，“曉宇不善言辭，尤其是現場有陌生人的時候，非常靦腆。在電話里，見不到面，他就不那么靦腆。”

封面新聞：聽說你當了杭州亞運會的志愿者？目前主要是做一些什么工作？

金曉宇：是的。主要是想力所能及做一些翻譯，以及宣傳亞運、運河文化等相關的事情。

封面新聞：你當下正在翻譯什么？

金曉宇：手頭正在翻譯一個日文作品，給青少年讀者看的偵探小說。

封面新聞：自從今年年初大家對你的關注多了以后，找你翻譯的工作多了吧？

金曉宇：是的。但關鍵是，多了也翻譯不過來。

封面新聞：可不可以說，這樣可選擇性變大了？有沒有哪些書是你拒絕翻譯的？

金曉宇：基本上沒拒絕過，我拿到會先認真讀。因為不讀，你不知道它什么內容。認真讀了之后，不去翻譯，也可惜了。出版社拿來的外文作品都是經過篩選的，水平不會太差。

封面新聞：一般來說，你每天的工作、生活安排是怎樣的？

金曉宇：每天早上，有陽光，有鳥叫，我就起床了。然后去買菜，回來就開始翻譯。中午休息一會兒，下午繼續翻譯。晚上不工作，我會聽聽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廣播，了解一些熱點新聞，晚8點過就睡了。

封面新聞：文學翻譯其實也是一種深度的精讀。除了翻譯的書之外，平時你喜歡看些什么書？

金曉宇：現在因為需要翻譯的書比較多，而且我眼睛視力不好，不能用眼過度，所以基本上沒有看(所翻譯的書之外的)其他書了，就聽聽廣播什么的。以前我很喜歡看書的。

封面新聞：你愿意分享此前讀過的印象特別深刻的書嗎？

金曉宇：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媽媽給我買來的《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記憶非常深刻，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很清楚。此外，學外語看小說比較多。

封面新聞：你的翻譯被普遍認可，認為翻譯得特別好，原汁原味，貼切，準確，語言溫柔、干凈。這些讀者反饋你知道嗎？會上網去看嗎？

金曉宇：一般翻譯完一本書出版以后，我會去豆瓣上看。平時翻譯的時候就沒時間去看。有很好的評論，但有一本的豆瓣評分很低，不知道為什么。

封面新聞：有沒有哪些外文作品，你特別喜歡，但是還沒有翻譯的？

金曉宇：如果是英語的話，比如說每年的英美短篇小說選，我會喜歡看，但這個我沒翻譯過。

封面新聞：每天從事翻譯是不是樂在其中？

金曉宇：是的。翻譯作品是精神勞動的結晶，而且翻譯很適合我，如果我到社會上工作，反而不適應。翻譯給了我的人生一條出路。

封面新聞記者 張杰 實習生 蔣瑞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