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中國脫口秀鼻祖”黃西 白宮并不是我最閃耀的舞臺

黃西在“滾蛋吧自卑”脫口秀專場演出中    演出方供圖

□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記者 張聰 通訊員 張晶京

人物檔案

黃西，1970年生于吉林省白山市，脫口秀演員、主持人。1990年從吉林大學生化專業本科畢業，進入中科院攻讀碩士學位。1994年赴美國萊斯大學攻讀生化博士學位，畢業后留在美國制藥公司工作。2002年開始脫口秀表演，2003年參加波士頓國際喜劇節并進入決賽。2009年登上美國著名脫口秀節目《大衛·萊特曼秀》舞臺。2010年3月成為首位在白宮記者協會晚宴表演脫口秀的亞洲人。2013年回國發展，主持央視節目《是真的嗎》。2015年開啟全國個人脫口秀巡演，堪稱“中國脫口秀鼻祖”。2021年，黃西參加《脫口秀大會4》錄制，憑借“脫口秀在天之靈”的妙梗再次刷屏。

對話背景

黃西的故事里，“白宮”是一個繞不過去的話題。2010年3月，作為當年唯一受邀在白宮記者協會晚宴表演的脫口秀演員，他在15分鐘的時間里數次調侃奧巴馬和拜登，比如那段至今都被網友引為脫口秀最高段位的諷刺：“我（如果當選總統）還會通過降低勞動者的生產率來消滅這個國家（美國）的失業率，必須讓兩個人做一個人能做的事，就好像總統和副總統?！?/p>

2021年，這段15分鐘的錄像因為黃西短暫加盟《脫口秀大會4》再度爆紅。有網友感嘆：“這才是‘脫口秀在天之靈’的真實水平！”當時，一些聲音認為，黃西在該節目中的表現不太好。

“危機感我是一直都有的，有危機感才可能進步……但是呢，人的記憶力也不要太好了，隔三差五忘記以往，才可能走得更快?！秉S西說。

本周日（5月29日），黃西將帶著“滾蛋吧自卑”脫口秀專場登陸湖北劇院。21日，他接受了極目新聞專訪。

多年未擺脫自卑的學霸

因為說脫口秀我才開始變得自信

極目新聞：你在湖北劇院的脫口秀表演主題是“滾蛋吧自卑”，這也是你去年發行的新書標題。在很多人看來，你一路走來挺順的，怎么會自卑呢？

黃西：直到高二，我的學習成績都很差，所以會自卑。哪怕后來我以全國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中科院的研究生，入學之后還是很自卑，因為周圍有很多北大、清華畢業的，還有各省的“狀元”。出國后，我因為語言、文化的隔閡，一度完全沒辦法跟其他人交流。工作以后我很努力，我們公司唯一一個專利也是我的，可提拔總是輪不到我，不像白人弄個PPT就能升職，因此我當時很抑郁、很自卑。

說脫口秀以后，我慢慢接受了自己的缺點，也開始變得自信，因為說脫口秀好多時候要揭自己的短，讓觀眾產生共鳴。然后，我一點點看到自己的優點，而且發現自卑浪費了我太多精力。我希望這些心路歷程對大家有幫助，不要被網絡上的嘈雜給嚇倒。

極目新聞：你自卑的深層次原因是失落。有人說痛苦可以造就偉大的作家，失落是不是可以造就偉大的脫口秀演員？

黃西：脫口秀的一個表現方式是自嘲。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演員感受到的焦慮、抑郁、不順，都可能引發觀眾的共鳴，然后在笑聲中把苦悶消解掉。所以如何認識自己很重要，另外就是要找到真正熱愛的東西。我的心態就是：找到熱愛的東西以后，我就認命。有了這個心理底線，內心就會強大很多，眼前有一點小挫折、小尷尬，都不算什么。

極目新聞：你現在還會有自卑或者充滿危機感的時刻嗎？

黃西：危機感我是一直都有的，有危機感才可能進步。比如剛開始說脫口秀的時候，我會跟身邊一起說脫口秀的人對比，他怎么比我先上電視？他怎么先開專場……正是因為這種危機感，我才成為了全職脫口秀演員。

我年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一馬平川了，但后來發現人生總有起伏，所以情緒上有高有低都正常。但是呢，人的記憶力也不要太好了，隔三差五忘記以往，才能走得更快。

在白宮演出其實挺煎熬

脫口秀的冒犯應該針對強勢群體

極目新聞：很多人認為，在白宮的那次表演，是你脫口秀生涯中最閃耀的時刻。

黃西：觀眾確實比較關注白宮的那次演出，尤其是后來拜登當了總統。對我來說，那次演出其實挺煎熬的，因為緊張。而且我覺得自己后來的一些內容，比在白宮講的段子更好。

極目新聞：在美國和國內說脫口秀，最大的區別在哪里？

黃西：不管什么語言，脫口秀的底層邏輯是一樣的。區別是，文化的不同和由此衍生的笑點不同。比如在中國，很多人喜歡倫理梗，相聲里一說“我是你爸爸”，大家都笑。

還有，國內的觀眾真好??！我在北京演出，有時組織演出的人搞砸了，臨時說場地不行，然后演出方告訴觀眾：離開這里，去下一個場地。觀眾們于是換各種交通工具趕到另一個地點，也不抱怨，“只要逗我笑就行”。第一次經歷這事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在美國不會這樣，而且總得處理一些歧視性言論。

極目新聞：你之前想象過國內的脫口秀有一天也這么火嗎？

黃西：完全不意外，這也是我回國做脫口秀的原因之一。我在白宮演出是2010年，那時候確實沒想到國內會有那么多人看，結果我一直收到來自國內的郵件，一天好幾十封。

脫口秀特別適合都市白領下班之后放松。我沒當演員的時候，去聽脫口秀專場，接下來一個星期都很輕松。而且這種演出組織起來也容易，不需要很大的場地和很多道具。

極目新聞：脫口秀爆紅，讓一些表述引發了更廣泛的討論甚至爭議。你認為脫口秀“冒犯”的尺度在哪里？

黃西：楊笠之前那個事兒（“普信男”）出了以后，我在微博上挺了她，因為她那些梗在我看來很正常。我沒覺得她吐槽的尺度很大，可能有些人沒有聽過類似的吐槽，覺得不舒服。但你要想想，我們拿女司機開玩笑多少年了？

當然，冒犯的尺度一定要研究。我認為，應該去冒犯社會地位相對較高的強勢群體，這時你的冒犯會有一種對公平正義的向往，輸出的是相對正確的價值觀；不應該去冒犯那些“沒有還手之力”的弱勢群體。但有個問題是，很多人分不清楚強勢群體和弱勢群體。

發現癌癥基因的科學家

有機會還是會把拜登融進段子里

極目新聞：幾乎每個脫口秀演員都會吐槽創作段子的痛苦，你有過這樣的痛苦嗎？

黃西：我覺得我的科學背景還挺有用的。剛開始寫作的時候，我覺得寫的段子挺逗，但上臺一講，一點效果都沒有。于是我想到以前做科研的時候，大部分時間是失敗，如果很快做成一個東西，就意味著這個課題沒什么意義。失敗至少讓我知道，這條路不通，所以寫段子時，我也有這個心態，一天寫10個，9個不行，我就知道那9條路不通，應該高興??！

極目新聞：脫口秀演員黃西和發現癌癥基因的生化博士黃西，有人可能覺得后面那個身份對于人類來說更重要。

黃西：我也想過，如果我沒有發現那個跟癌癥有關的基因、沒拿那個專利，另外的科學家也可能發現。但是脫口秀呢？我寫的段子只歸我。

極目新聞：你兒子怎么看你？

黃西：我兒子2007年出生。他2歲時我上了電視，也帶他去了節目錄制現場，所以他一直以為我就是脫口秀演員。他小的時候特別羨慕自己的朋友，因為人家的爸爸是化學家。后來有一天我老婆跟他說，你爸原來也是科學家。他很生氣地說：“你們為什么要騙我？”

一直到他七八歲的時候，我幫他做數學作業，他才覺得：咦？我爸還挺聰明的！但是他也愛做脫口秀演員的我。他13歲的時候說：“爸爸，我終于聽明白了你在美國講的段子是什么意思了?！?/p>

極目新聞：我看了你不少新演出的片段，里面偶爾提到拜登，每次都能引發爆笑，你會繼續用這個梗嗎？

黃西：有可能，他當總統了嘛。如果哪天拜登有什么新聞，我可能再給大家編個段子。